针筒的活塞被压到底部,发出极其轻微的“咔哒”声。
最后一丝淡蓝色的液体,如同坠入熔岩的冰晶,被强行注入那具濒临爆裂的躯体深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
修平还保持着扑倒的姿势,右手死死攥着那支已经空了的注射器,针头深深没入小夜左臂上端苍白的皮肤里。他的左手,依旧死死抓着她左臂上端——刚才那瞬间如同抓住烧红钢钎般的恐怖灼痛感,似乎还残留在每一根神经末梢,让他的手掌控制不住地剧烈痉挛。冷汗浸透了他仅剩的背心,冰冷的布料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颤。
他屏住呼吸,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身下的小夜,盯着她那条如同熔炉核心般疯狂脉动、透出刺眼暗红光芒的左臂!
一秒…
两秒…
那炽烈、暴虐、仿佛随时要破体而出的暗红光芒,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猛地一滞!
紧接着,那刺眼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退!
如同潮水退去,那熔岩般的暗红色迅速黯淡、收缩,从覆盖整条手臂的恐怖状态,飞快地回缩到她左臂靠近手肘内侧那最初的核心位置。光芒的强度也在急剧减弱,从刺眼的炽白红,变成暗红,再变成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般的深红。那疯狂脉动的频率也骤然降低,变得缓慢、沉重,每一次搏动都带着一种精疲力竭的沉重感。
与此同时,小夜那如同被无形电流贯穿、剧烈痉挛的身体,也像是被骤然抽走了所有力量,猛地瘫软下来。弓起的背脊重重地砸回冰冷的榻榻米上。喉咙里那凄厉绝望的尖啸戛然而止,只剩下一点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她那只在空中徒劳抓挠的手也软软地垂落下来,五指松开,无力地搭在身边。
房间里那令人窒息的高温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只剩下冰冷的湿气和残留的、淡淡的焦糊味——来自小夜t恤袖子边缘被高温炙烤卷曲的部分。
修平手臂内侧深处那块“共生节点”的疯狂嗡鸣和撕裂般的剧痛,也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平息了大半!只剩下一种沉重的、带着余烬般灼热的悸动感,以及被过度刺激后神经末梢残留的、如同无数细针攒刺般的麻木刺痛。那灭顶的恐惧和濒死的窒息感骤然褪去,留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巨大虚脱和空白。
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喉咙深处的血腥味。视野还有些模糊晃动。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抽回了自己的左手。
手掌心,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虽然没有明显的焦糊破皮,但整个掌心通红肿胀,皮肤表面布满了细小的水泡,火辣辣的剧痛如同无数只蚂蚁在啃噬!那是直接接触“源点”暴走边缘所付出的代价。
他松开右手,空了的注射器“当啷”一声掉落在榻榻米上,细长的针尖在灯光下反射着一点寒芒。
他瘫坐在地,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浑身脱力,像一滩烂泥。汗水、雨水和一种劫后余生的冰冷感包裹着他。他看着几米外瘫软在地、胸口微弱起伏、如同死去般沉寂的小夜,看着她左臂上那处只剩下微弱深红光芒的核心位置,一种巨大的、混杂着后怕、疲惫和无法言喻荒谬感的情绪,沉沉地压在心头。
那支针…那淡蓝色的液体…真的…起作用了。
美咲…那个女人…她给的到底是什么?
他疲惫地抬起自己那条饱受折磨的左臂。剧痛消退后,只剩下一种沉重的麻木和深入骨髓的酸胀感。他下意识地看向那块皮肤——那个“渡鸦之印”植入的地方。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在那片因为之前的剧痛和用力抓握而泛红的皮肤下…就在植入点的周围…竟然也…隐隐约约地…浮现出几道极其细微、极其黯淡的…幽蓝色纹路!
那纹路的颜色、质感…与小夜之前在他面前显露的、以及资料图片上的,何其相似!只是更加微弱,更加模糊,如同冰层下初生的、脆弱的脉络!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头顶!
抑制器…资料上说,抑制器是给“源点”用的!是为了防止“源点”崩溃!那为什么…为什么他这个“容器”…也会出现类似的纹路?!这淡蓝色的针剂…到底是什么东西?!它压制了“源点”的暴走,却在同时,在他这个“容器”身上留下了痕迹?!
巨大的疑问和一种更深的不安瞬间攫住了他!
他猛地看向地上散落的资料纸页!必须弄清楚!必须知道这该死的针剂是什么!
就在这时——
一股极其微弱、极其混乱的、如同信号不良的雪花般的“信息流”,毫无预兆地、如同细小的冰针,猛地刺入了他的意识!
那不是声音,不是画面,而是一种…感觉!
冰冷!无边无际的冰冷!不是雨水的寒冷,而是一种…金属的、空旷的、带着消毒水和某种未知能量场嗡鸣的、令人绝望的、实验室般的冰冷!
还有…痛!一种深埋在骨髓深处、如同被无数精密冰冷器械反复切割、探查、记录的、麻木而持久的…非人的痛楚!
这感觉极其短暂,稍纵即逝,如同幻觉。但它带来的那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绝望感,却无比真实!仿佛一瞬间,他置身于一个巨大、空旷、充满非人仪器的金属囚笼里!
修平浑身一僵,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他猛地扭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榻榻米上那个陷入死寂的少女!
是她!
刚才那股冰冷绝望的“感觉”…是从她那里传来的?!
这就是…资料上说的…“神经共振通路”…在药物强行压制暴走、双方都极度虚弱后…出现的…某种“信息”泄露?!
房间内一片死寂。只有修平粗重的喘息声,和墙角水管偶尔传来的、空洞的滴水声。冰冷的湿气弥漫。榻榻米上,小夜静静地躺着,左臂上那点深红的光芒如同即将熄灭的余烬,微弱地搏动着。修平瘫坐在墙边,掌心灼痛,左臂皮肤下那初现的幽蓝纹路冰冷刺目,而刚才那股侵入意识的、属于实验室的冰冷绝望感,如同幽灵,久久不散。
那支淡蓝色的针剂,暂时封住了熔岩,却在冰层之下,凿开了更深、更冰冷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