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水流持续冲刷着油腻的水池,单调的哗哗声在狭小的厨房里空洞地回响,如同某种永无止境的计时。修平僵立在池边,手指死死抠着冰冷的搪瓷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他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钉子钉住,死死锁在小夜左臂靠近手肘内侧那个暗红色的、如同冷却金属般的圆形印记上。
暗红。死寂。冰冷。
没有闪烁。没有光芒。
刚才那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如同灰烬中最后一粒火星般的闪动,仿佛真的只是水流反光在他惊惧疲惫的视网膜上留下的、残酷的错觉。
“是错觉…一定是错觉…” 他对着冰冷的空气,无声地、近乎祈求般地低语。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喉咙。他需要那是错觉。他无法承受那个熄灭的核心再次亮起的可能性。那意味着什么?抑制器的彻底崩溃?还是某种更恐怖、更未知的东西被唤醒?
巨大的疲惫和一种深沉的、冰冷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淹没上来,几乎要将他拖垮。他猛地关掉水龙头。水流声戛然而止,死寂如同厚重的幕布,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只剩下他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不敢再看那个印记。也不敢再看蜷缩在地板上、重新陷入死寂沉睡的小夜。那碗廉价的速食粥带来的微弱暖意早已消散,留下的只有胃里冰冷的沉坠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恐惧与悲哀的恶心。
他需要离开这里。哪怕只是几秒钟。他需要逃离这个充满了非人气息、冰冷印记和沉重枷锁的囚笼。
他几乎是踉跄着,脚步虚浮地冲出厨房,穿过狭小、散发着霉味和湿冷气息的客厅,一头撞进了更深处那个狭窄、肮脏的卫生间。
“砰”的一声,他反手用力关上了门,老旧的门锁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狭小的空间里更加昏暗,只有一扇布满水垢、几乎不透光的小气窗,吝啬地漏进一点惨淡的微光。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混合着铁锈、陈年污垢和某种…潮湿腐败的、令人作呕的甜腻霉味。
修平背靠着冰冷的、布满霉斑的塑料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闭上眼,试图将刚才的惊惧和那碗粥带来的冰冷恶心感一同压下。手臂内侧深处,“共生节点”的沉重悸动并未停止,皮肤下那幽蓝的纹路依旧传来阵阵冰冷的刺痛感,如同无声的嘲弄。
他需要清醒。需要冰冷。
他摸索着拧开那个锈迹斑斑、如同怪物头颅般的水龙头。水流先是嘶哑地喷出几股黄褐色的锈水,然后才渐渐变成浑浊、冰冷的水流。他迫不及待地将双手伸到水流下,任由刺骨的冷水冲刷着他灼痛的手掌、布满冷汗的脸颊和汗湿的脖颈。
冰冷的水流短暂地麻痹了神经,带来一丝虚假的清明。他双手撑在同样布满水垢和霉斑的盥洗盆边缘,低着头,任由冰冷的水珠顺着发梢滴落,砸在肮脏的瓷盆里。
就在这时——
滴答。
一滴冰冷的液体,毫无预兆地、带着粘稠的触感,落在了他裸露的后颈皮肤上!
修平的身体猛地一僵!那感觉…冰冷、粘腻…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腐败的甜腥气?!
他骇然抬头!
布满水雾和污垢的镜子里,映出他一张惨白、湿漉漉、布满血丝和惊惧的脸。而在镜中影像的头顶上方,在那片被水汽模糊、爬满黑绿色霉斑的天花板角落——
一大片浓稠的、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液体,正从天花板的裂缝中缓慢地…渗透出来!
那液体极其粘稠,缓慢地聚集,在重力作用下,拉长,最终形成一颗沉重饱满的血珠,摇摇欲坠!
刚才滴落在他后颈的,就是这东西?!
一股强烈的恶心和寒意瞬间攫住了修平!他猛地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板上!他惊恐地仰着头,死死盯着那片暗红的、如同活物般缓慢渗出、聚集的液体!
那不是水!不是锈水!那颜色…那粘稠度…那若有若无的腐败甜腥气…像极了…血?!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他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惊叫,声音在狭小的卫生间里激起沉闷的回响。
就在他惊骇的目光中,那颗在天花板裂缝边缘聚集的、暗红色的、粘稠欲滴的血珠,终于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猛地坠落!
啪嗒!
一声沉闷的、令人心悸的声响!
粘稠的暗红液体,如同某种生物的内脏组织,不偏不倚地,重重砸在了盥洗盆旁边那面布满水雾和污垢的镜子上!
粘稠的暗红液体在镜面上缓缓流淌、摊开,如同某种生物被剖开后流出的内脏汁液。那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铁锈和腐败甜腥的霉味,瞬间变得浓郁刺鼻,几乎令人窒息。修平背靠着冰冷的塑料门板,瞳孔因为极度的惊骇而缩成了针尖大小!他死死盯着镜面上那片不断蔓延的暗红污渍,胃里翻江倒海,喉咙深处泛起浓烈的酸水!
这不是血!至少不是人类的血!这粘稠度…这腐败的气味…更像是某种…腐朽了千百年的、混合了霉菌和铁锈的…污秽?!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惊惧的目光扫向天花板的裂缝。裂缝边缘,暗红的液体依旧在缓慢地、持续地渗出,如同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在流淌着脓血。而在裂缝周围,那些原本只是星星点点、如同老年斑般的黑绿色霉斑,此刻仿佛被这污秽的液体滋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地蔓延、增厚!它们不再是静止的斑点,而是如同活物般蠕动、扩张,边缘探出无数细密的、如同霉菌菌丝般的黑色触须,贪婪地汲取着渗出的暗红液体!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疯狂滋生的霉菌,在暗红液体的浸润下,其蔓延的轮廓…竟然隐隐勾勒出某种…扭曲的、不祥的…形态?!
修平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胸骨!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脖颈,越收越紧!这栋破败的公寓…这间狭小的卫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因为小夜的存在?还是因为那个该死的“渡鸦之印”?或者…是更早之前、更深层的、早已埋藏在这片土地下的腐朽?
他不敢再看那疯狂滋生的霉菌和渗出的污秽。他猛地转身,手指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摸索着门锁的旋钮,只想立刻逃离这个如同活体墓穴般的空间!
就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冰冷的金属旋钮时——
嗡!
一股极其尖锐、极其冰冷的刺痛感,毫无预兆地、如同冰锥般狠狠刺入他的大脑!这感觉…来自他手臂内侧的“共生节点”!伴随着一股强烈到几乎撕裂他意识的…惊悸!恐惧!绝望!
是小夜?!她在外面怎么了?!
修平的动作瞬间僵住!他猛地回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惊骇地看向那面被暗红污秽覆盖了大半的镜子!
镜子上,那粘稠的暗红液体还在缓慢地流淌、下滑。就在那片污秽之下,在那未被完全覆盖的、布满水雾和水垢的镜面区域——
一个扭曲的、仿佛用某种尖锐物在布满水汽的玻璃上仓促划出的…数字?!
不!是两个数字!
一个“7”。
一个“13”。
中间被一道暗红的污秽液体流淌的痕迹模糊地隔开,却依旧能清晰地辨认出来!
7…13…?
R-07?!
那个刻在冰冷金属巨门上的编号?!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间将修平彻底淹没!他如同被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浑身冰冷,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他看着镜面上那扭曲、模糊、被暗红污秽浸染的“7:13”,如同看到了地狱的入口!
这数字…是警告?是倒计时?还是…某种更深层、更恐怖的…标记?!
“呃…呃啊…”
一声极其微弱、却充满了非人痛苦的、如同濒死幼兽般的呻吟,极其艰难地、断断续续地从门外…客厅的方向传来!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绝望感!
是小夜!
嗡——!!!
“共生节点”传来的剧痛和绝望感瞬间达到了顶峰!修平眼前一黑,大脑如同被无数根冰冷的钢针同时刺穿!他再也顾不上镜子上那诡异的血字和天花板上疯狂滋生的霉菌,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打般,猛地拉开那冰冷的塑料门,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小夜!”
他嘶吼着,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
狭小的客厅里,光线昏暗。小夜依旧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但她的身体却在剧烈地、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她的双手死死地、如同痉挛般抓挠着自己的左臂——那个暗红色的、如同冷却金属般的圆形印记!
印记本身没有发光,但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映衬下,那暗红的色泽却显得更加刺目、更加不祥!她的眉头痛苦地紧锁着,牙关死死咬住下唇,渗出了一丝暗红的血线!那双紧闭的眼睛眼皮下,眼球在疯狂地转动!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被扼住脖颈般的、充满绝望和巨大痛苦的呜咽!
她不是在沉睡!
她正在经历着某种…无法言喻的、来自灵魂深处的酷刑!
而酷刑的源头…似乎正是那个暗红的印记!那个“R-07”的烙印!
修平冲到她的身边,却手足无措!他不敢触碰她,怕加剧她的痛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纤细的身体在地板上痛苦地蜷缩、抽搐,听着她喉咙里发出的、令人心碎的绝望呜咽!
手臂内侧的“共生节点”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灼烧!剧痛和绝望感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他的意识!他仿佛能“感觉”到她此刻承受的痛苦——冰冷!撕裂!仿佛有无数根无形的针,正从那个暗红的印记里刺出,扎进她的血肉,扎进她的骨髓,扎进她灵魂的最深处!
“标记!乌鸦!…痛…放开…痛啊!!!”
那个在记忆碎片中出现的、稚嫩而空洞扭曲的声音,这一次不再是碎片,而是带着撕心裂肺的、纯粹的、如同灵魂被活生生撕碎的痛苦尖叫,毫无阻碍地、狂暴地冲垮了“共生节点”的屏障,直接炸响在修平的思维深处!
修平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吼,双手死死抱住剧痛欲裂的头颅,身体因为强烈的共感痛苦而佝偻下去!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因为剧痛和极度的惊恐而圆睁,死死地、难以置信地盯住小夜那只死死抓挠着左臂印记的手!
就在她苍白的手指缝隙间,那个暗红色的、如同冷却金属般的圆形印记…
在没有任何光芒闪烁的情况下…
其边缘…似乎极其极其细微地…向上…凸起了一点?!
如同…皮肤之下…有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正在…试图…钻出来?!
冰冷的卫生间里,那面布满污垢和暗红血字的镜子上,“7:13”的数字在流淌的污秽下,如同无声的倒计时,散发着令人绝望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