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地牢深处,空气是凝固的、带着铁锈和腐肉腥臭的粘稠液体。米沙被粗暴地扔进一间狭窄的石室,潮湿的稻草和排泄物的恶臭瞬间包裹了他。胸口被踹的地方如同火烧,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裂肋骨般的剧痛,污泥和血痂糊满了他的脸和破烂的衣服。
铁门在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外面火把摇曳的光线,只剩下石壁缝隙透进来的、如同鬼火般的惨淡微光。
时间失去了意义。剧痛、寒冷、饥饿和对莉迪亚的疯狂担忧,像无数只毒虫啃噬着他的神经。他蜷缩在冰冷的墙角,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牙齿咯咯作响。账簿丢了,莉迪亚生死不明,弗拉基米尔的人会如何对待他?刑部…刑部又会做什么?那些关于刑部大牢的恐怖传说,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翻腾。
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脚步声在走廊尽头响起,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他的牢门外。锁链哗啦作响,铁门被推开。两个穿着深色制服、面无表情的刑吏走了进来,手里拎着皮鞭和水桶。
“起来!”一个刑吏声音冰冷,如同铁器摩擦。
米沙挣扎着想动,但剧痛让他几乎无法起身。
另一个刑吏不耐烦地啐了一口,上前粗暴地抓住他的头发,将他拖了起来,按在冰冷潮湿的石壁上。
“说!账簿在哪?”刑吏的声音像毒蛇吐信,鞭子轻轻拍打着自己的手心。
“…没…没有账簿…”米沙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恐惧的颤抖。
啪!
鞭子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抽在他的肩背上!单薄的破衣瞬间裂开,皮开肉绽的剧痛让米沙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地痉挛。
“再问一遍!弗拉基米尔商行那本账簿,在哪?!”刑吏的声音拔高,带着残酷的耐心。
“不…不知道…扔…扔进下水道了…”米沙疼得几乎昏厥,断断续续地嘶喊。
“下水道?”刑吏冷笑,“那包裹呢?你扔了什么进去?说清楚!”
“就是…就是账簿…用布包着的…掉进污水…冲走了…”米沙眼前发黑,巨大的恐惧让他只想结束这痛苦。
“那个和你一起的女孩呢?莉迪亚?她跑哪去了?”另一个刑吏凑近,浑浊的气息喷在米沙脸上。
莉迪亚!米沙的心脏猛地一缩,剧痛似乎都被压下了几分。“不…不知道…她跑了…你们…你们抓不到她…”他眼中闪过一丝微弱却执拗的光芒。
“嘴硬!”刑吏眼中凶光一闪,鞭子再次举起!
就在鞭子即将落下的瞬间,一个冰冷的声音在牢门外响起:“住手。”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寒意,瞬间让牢房里的空气冻结。两个刑吏的动作僵住,脸上闪过一丝惊惧,立刻垂手肃立。
尤里安·诺维科夫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是那身深色的刑部官服,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苍白冷峻。他没有看那两个刑吏,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解剖刀,直接落在被按在墙上、遍体鳞伤的米沙身上。
米沙对上那双眼睛的瞬间,如同被最凶猛的冰原狼盯上,灵魂深处都泛起寒意。那是洞悉一切、毫无怜悯的眼神。
尤里安缓步走进牢房,每一步都像踩在米沙紧绷的神经上。他走到米沙面前,微微俯身,冰冷的视线扫过他脸上的污泥和血痕,落在他因疼痛和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胸口。
“账簿,被扔进了下水道?”尤里安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米沙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干涩发痛,只能艰难地点了点头。
“包裹是什么样子?里面除了账簿,还有什么?”尤里安追问,目光锐利如针。
“…灰布…包着的…只有…只有账簿…”米沙不敢有丝毫隐瞒。
尤里安沉默了几秒,仿佛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那沉默如同巨石压在米沙心头。
“你妹妹莉迪亚,”尤里安话锋一转,声音依旧冰冷,“她朝哪个方向跑了?”
米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恐惧几乎让他窒息。“不…不知道…太黑了…她钻进了…一个破洞…”他语无伦次,拼命摇头。
尤里安直起身,没有再追问莉迪亚,目光却转向米沙胸口那被鞭子抽裂的破衣下,露出的青紫伤痕。“弗拉基米尔商行的人为什么追杀你?就为了那本账簿?”
“…是…他们…他们逼我去首相府…送账簿…给波利斯大人…我不肯…他们就…”米沙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
“波利斯?”尤里安的眼神瞬间凝聚,仿佛捕捉到了最关键的信息,“首相府采买执事波利斯?”
米沙拼命点头,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是…是他!卡洛夫管事…死前交代的…一定要…亲手交给波利斯大人的包裹…就是那本账簿!”
尤里安的目光在米沙脸上停留了足足有十秒钟,那审视的目光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看穿。牢房里只剩下米沙粗重的喘息和污水滴落的滴答声。
终于,尤里安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给他清洗伤口,换身干衣服,弄点吃的。看好他,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也不得再用刑。” 他最后看了一眼米沙,那眼神复杂难明,有审视,有算计,也有一丝…冰冷的利用价值评估。
“是!大人!”两个刑吏立刻躬身领命,态度恭敬无比。
尤里安转身,大步离开了这间充满痛苦和绝望的石室。米沙瘫软下来,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更深的恐惧同时攫住了他。这个人…比那些打手可怕一百倍!他到底想干什么?瓦伦丁公爵府邸的书房,厚重的窗帘紧闭,只有书桌上一盏水晶灯散发着惨白的光晕,照亮了公爵那张仿佛一夜之间刻上了更多皱纹的脸。他手中捏着一份刚刚由心腹幕僚紧急送来的密报,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密报的内容简短而惊心:刑部郎中尤里安·诺维科夫,在橡木巷索科洛夫子爵的齿缝间,发现了微量“夜莺之吻”的残留!
“夜莺之吻”!
这个名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瓦伦丁公爵的心脏!那是宫廷秘藏、调配极其复杂、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剧毒!无色无味,发作迅猛,中毒者如同夜莺啼血般短暂而凄美地死去,极难被察觉!若非尤里安·诺维科夫那如同猎犬般的敏锐和刑部最顶尖的仵作手段,几乎不可能被发现!
能用这种毒的人…整个提洛尔王国,屈指可数!而其中可能性最大的…
狄奥多西!
瓦伦丁公爵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陛下!竟然是他!他不仅要借刀杀人,挑起南北争端,还要用这种最阴毒、最无法洗脱的方式,将弑杀贵族代表的滔天罪名,死死扣在他瓦伦丁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