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冰湖余烬
冰冷、黑暗、失重感。
这是钰羌意识沉浮间唯一的感觉。身体在粗糙坚硬的金属管道壁上碰撞、摩擦，每一次撞击都带来新的钝痛，但都被左眼和左手烙印那撕心裂肺的剧痛所掩盖。她仿佛坠入一个无光的深渊，只有基地自毁倒计时的冰冷电子音，如同跗骨之蛆，穿透厚重的钢铁管道，清晰地烙印在她的意识深处：
“**基地自毁程序启动…最终倒计时：12分钟…**”
“**…11分钟…**”
“钰羌！醒醒！抓住我！”古璃的声音在急速下坠的风声中显得遥远而破碎，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她死死抱住钰羌瘫软的身体，双腿和后背在管壁上摩擦得火辣辣地疼，全靠一只手臂死死抠住管道内一处凸起的铆钉边缘，才勉强减缓了下坠的速度。
剧烈的震动和刺耳的金属扭曲声从头顶上方传来！通风管道如同巨兽的肠道般剧烈痉挛！显然是基地自毁程序引发的结构崩坏开始了！
“不能停！下面是空的！”古璃嘶吼着，她能感觉到铆钉正在松动！她拼尽全力，借着管道又一次剧烈震动的惯性，松开手，抱着钰羌再次向下滑去！
“轰隆——！！！”
头顶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一股灼热的气浪混合着钢铁碎片和浓烟，如同火山喷发般从上方管道口汹涌灌入！古璃只来得及将钰羌的头护在怀里，自己的后背则被飞溅的炽热碎片和冲击波狠狠撞上！
剧痛！窒息！浓烟呛得她几乎昏厥！但她死死咬住牙关，抱着钰羌，如同狂风中的落叶，在充斥着死亡气息的管道中翻滚、坠落！
“**…8分钟…**”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也许是永恒。下坠感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冰冷和巨大的冲击！
“噗通——！”
她们砸穿了一层薄冰，坠入了冰寒刺骨的湖水中！
极致的寒冷瞬间包裹了全身，如同亿万根冰针同时刺入骨髓！古璃被激得瞬间清醒，肺部火烧火燎，求生的本能让她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拼命蹬水，拖着昏迷的钰羌，挣扎着向头顶微弱的光亮处浮去！
“哗啦！”
两人的头颅终于冲破水面！古璃贪婪地大口呼吸着冰冷的空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部的刺痛。眼前是一片被暴风雪笼罩的、望不到边际的冰湖。她们坠落在靠近岸边的区域，湖水不算太深，但足以致命。身后，北极星基地的方向，巨大的爆炸火光如同地狱之花，在风雪中不断绽放，映红了半边天空！沉闷的爆炸声和建筑倒塌的轰鸣连绵不绝！
“**…5分钟…**”
“钰羌！钰羌！”古璃拖着钰羌沉重的身体，手脚并用地爬上一块相对坚实的浮冰。冰冷的湖水浸透了衣物，在零下四十多度的严寒中迅速结冰，如同裹上了一层致命的冰甲。她顾不上自己，拼命拍打钰羌的脸颊，检查她的脉搏。
钰羌毫无反应，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发紫，左眼紧闭，眼角残留着凝固的银红色血痕，左手掌心的烙印焦黑一片，触目惊心。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古璃的声音带着哭腔，牙齿冻得咯咯作响。她迅速从几乎冻僵的怀里掏出那块黑色的数据芯片和泛黄的日志纸——万幸，它们被特殊材料包裹，没有浸水。她将芯片和日志塞进钰羌相对干燥的内层口袋，然后开始用冻得麻木的双手，拼命揉搓钰羌的四肢和心口，试图唤醒她的体温和意识。
“**…3分钟…**”
基地的爆炸达到了顶峰！一道前所未有的巨大火柱冲天而起，将天空映得如同白昼！强烈的冲击波甚至跨过湖面传来，震得她们栖身的浮冰剧烈摇晃！无数燃烧的碎片如同流星雨般砸落在湖面，溅起巨大的水花和蒸汽！
在爆炸火光的映照下，古璃惊恐地看到，靠近基地一侧的湖面上，冰层正在大面积开裂！巨大的裂缝如同黑色的蛛网般迅速蔓延开来！更可怕的是，一些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如同液态金属般的“东西”，正从那些裂缝中、甚至从燃烧的基地废墟方向，如同水银泻地般，贴着冰面或潜入水下，朝着她们的方向急速涌来！
“清道夫！”古璃瞬间认出了这些沃洛夫派出的、用于清理和回收的液态机械造物！它们无视严寒，能在冰水间自由穿梭，速度极快！
真正的绝境！后有自毁冲击波和蔓延的冰裂，前有致命的液态追兵！钰羌昏迷，两人体力耗尽，体温急速流失！
“不…不能死在这里…”古璃看着钰羌毫无生气的脸，一股从未有过的绝望和愤怒在胸中燃烧。她猛地想起了什么，颤抖着从自己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了那本边苒雯留下的、被翻得卷了边的古籍副本！
“边老…帮帮我们…”她低声祈祷，用冻僵的手指，颤抖着翻到记载着最危险、代价最大的一则秘术——“**心火燃魂**”。此术以燃烧施术者部分生命力和精神力为代价，瞬间激发潜能，驱散严寒，获得短暂的力量爆发，但之后会陷入长时间的极度虚弱甚至精神枯竭。
没有选择了！
古璃咬破自己的舌尖，将混合着精神意志的鲜血涂抹在记载秘术的书页上，然后闭上眼，集中全部心神，开始按照古籍上的描述，引导那禁忌的力量！
“以吾血为引…以吾魂为薪…燃！”
一股微弱但炽热的力量瞬间从她心口炸开，迅速流遍四肢百骸！刺骨的严寒被暂时驱散，冻僵的肢体恢复了知觉，甚至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代价是剧烈的头痛和一种灵魂被灼烧的抽离感！
她一把抱起钰羌，如同离弦之箭般在冰面上狂奔起来！速度远超常人！每一次落脚，冰面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她顾不上了！身后，那些幽蓝的“清道夫”已经追到了百米之内，它们如同猎食的鲨鱼，在冰面上滑行，在水下穿梭，速度同样惊人！
“**…1分钟…**”
“轰隆隆隆——！！！！！”
北极星基地的核心区域发生了终极爆炸！一个巨大的、由火焰和浓烟构成的蘑菇云腾空而起！毁灭性的冲击波如同海啸般横扫整个冰湖！
“趴下！”古璃只来得及抱着钰羌扑倒在冰面上！
“咔嚓！轰——！”
毁灭性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冰湖上！古璃和钰羌藏身的冰层瞬间被抛起、撕裂！巨大的冰块如同炮弹般四处飞溅！冰冷的湖水混合着灼热的蒸汽冲天而起！
古璃死死抱住钰羌，在翻滚的冰浪和水柱中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炽热的冲击波灼烧着裸露的皮肤，冰冷的湖水又瞬间将热量带走，极致的温差几乎让她昏厥！后背传来剧痛，一块飞溅的碎冰狠狠砸中了她的肩膀！
“噗通！”两人再次落入刺骨的湖水中！
这一次，古璃感到“心火燃魂”带来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虚弱、剧痛和深入骨髓的冰冷！她的意识开始模糊，抱着钰羌的手臂也在失去力量。
完了吗…
就在她即将放弃的瞬间，一股微弱但温暖的力量，突然从她怀中的钰羌身上传来！准确地说，是从钰羌贴身口袋里的那块黑色数据芯片上传来！
这股力量并不强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抚慰人心的温暖，如同寒夜中的一点篝火，暂时驱散了她意识的冰冷和绝望！同时，一段清晰的信息流，直接涌入了她的脑海——不是文字，而是图像和感觉：
* **一个坐标：** 清晰地标注在冰湖东岸约三公里外的一片针叶林边缘。
* **一个画面：** 林间空地上，一个被厚厚积雪覆盖的、锈迹斑斑的半球形建筑轮廓。
* **一种感觉：** 微弱的、但稳定的能量源信号（与北极星基地同源但未被污染），以及…**安全**。
是方仝！是他最后关头留在芯片里的信息！是他在被沃洛夫彻底吞噬前，用尽最后一丝自我意识，为她们指引的生路！
“方仝…”古璃的眼泪瞬间涌出，混合着冰冷的湖水。这股信息和温暖的力量，如同最后的强心剂！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再次抱紧钰羌，拼尽最后一丝意志，朝着脑海中那个坐标的方向，在漂浮的碎冰和刺骨的湖水中奋力划去！身后，爆炸的余波仍在肆虐，湖面一片狼藉，那些幽蓝的“清道夫”似乎也在终极爆炸中受到了干扰，速度明显减慢，但仍在锲而不舍地追踪！
不知挣扎了多久，就在古璃的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时，她的脚终于触碰到了坚实的湖底！她连拖带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钰羌和自己拖上了东岸被爆炸冲击波扫得一片狼藉的雪地。
她瘫倒在冰冷的雪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怀里的钰羌依旧昏迷，但脸色似乎不再那么死白。古璃挣扎着抬起头，望向针叶林的方向。
风雪中，隐约可见那个半球形建筑的轮廓。它像一个沉默的钢铁巨龟，深埋在积雪之下。
安全屋…方仝留下的…希望…
她艰难地翻过身，看向身后那片如同地狱般的冰湖。基地的火焰仍在燃烧，浓烟遮天蔽日。湖面上，几个幽蓝的光点仍在冰缝间闪烁，如同不散的幽灵，朝着她们上岸的方向移动。
追兵…还在…
古璃咬紧牙关，用冻得失去知觉的手，紧紧抓住钰羌冰冷的胳膊。
“我们…走…”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拖着钰羌，在及膝深的积雪中，朝着那片沉默的针叶林，朝着那最后的希望，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去。身后雪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拖痕，以及…点点刺目的鲜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