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穿过云层,港城的轮廓在下方逐渐模糊。
江听绾望着金杉大楼的方向,心中泛起一丝感慨。当初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除了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更多的是想用工作来麻痹内心的空洞。
如今,亭月已经在这片金融战场上站稳脚跟,而她的心境,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开阔起来。
江时序坐在她对面,目光沉静地扫过她略显疲惫的眉眼。
他淡淡开口:“总部的人今天已经到了,这段时间你不用太操心这边。”
“嗯。”江听绾应了一声,对他的安排并不意外。
江时序向来如此,行事雷厉风行,万无一失,不拖泥带水。
港城与京都的距离较长,困意渐渐袭来,她撑着脑袋,眼皮微微发沉。
江时序的视线在此刻,恰好落在她手腕上那串闪烁着蓝绿色光芒的帕拉伊巴碧玺手链上,他眸色暗了几分。默默伸出手,轻轻解开了那串手链的搭扣。
江听绾睁开眼,虽没有阻止,但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的动作。
“睡觉戴着会不舒服。”江时序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她点点头,没有多想。
江时序又示意助理递来一个柔软的靠枕,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很快,江听绾便沉沉睡去,呼吸均匀而绵长。
江时序凝视着她的睡颜,冷峻的眉眼间难得流露出一丝柔和。
不过,当他再次看向手中那串价值连城的手链时,眼底的温度又逐渐消散。
助理在一旁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江时序神色如常,拿出手机拍下手链的照片,发送给另一名助理,附言简洁明了:
【定一条。】
无论这条手链是何价值,又有多独一无二,那头的助理也没敢多说一句,只是回复:
【好的,江总。】
随后,他关掉手机,目光重新落回手链。
他抬手,示意助理打开直升机舱门的一条缝隙。
呼啸的风声瞬间灌入机舱,下方的太平洋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
没有丝毫犹豫,江时序松开手指。
那串曾经被闻念亲手戴在江听绾腕间的手链,就这样从万米高空坠落,最终沉入深不见底的海洋。
江时序收回目光,又看向身侧的江听绾。
有些东西,不该留在她身边。
直升机继续向京都的方向飞去,云层之上,月光冰冷而纯粹。
江时序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而下方的大海深处,那抹妖异的蓝绿色光芒,终将被黑暗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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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念站在濠城最高赌场的休息室里,指尖敲击着控制台。屏幕上的监控画面不断切换,却始终找不到他想见的身影。
宋执这几天的反常太过明显。
那个向来冷静自持的男人,如今却像头失控的野兽,疯狂搜寻着港城附近的每一个角落。
闻念几乎能确定,江听绾已经不在他手上了。同样,他也肯定还不知道江听绾的真实身份。
\"有意思。\"他轻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好在他早预料到她会有突然消失的这一天。
之前没办法定位大概是因为宋执设置了屏蔽仪,可现在江听绾已经离开,他自然能够知晓她的位置。
可下一秒,他却笑不出来了。
屏幕上的定位软件依旧在运行。
可代表江听绾的红点却诡异地停留在太平洋中央,整整一周未曾移动。
闻念的嘴角缓缓绷紧。
他亲手设计的那条手链,内嵌的微型定位器续航长,还防水。
除非......
\"砰!\"
手机狠狠砸在墙上,碎片四溅。
闻念的灰眸中翻涌着暴戾——他的姐姐怎么可能在太平洋上漂一周?
\"查!\"他一把揪住助理的衣领,\"三天内所有经过那片海域的船只、飞机,一个不漏!\"
\"安排飞机。\"他声音冷得像冰,\"我要去京都。\"
助理战战兢兢地点头,刚要退下,赌场经理却慌慌张张冲进来:\"少爷!税务、消防、卫生局的人全来了,说要全面检查!\"
闻念眯了眯眼,谁还敢这样查他们家的赌场?
这绝不是巧合。
他转身望向落地窗外——
濠城的夜色依旧纸醉金迷,可暗处仿佛有双无形的手,正精准地掐住他的命脉。
经理哭丧着脸:\"闻总说...说这次让您亲自处理检查...\"
闻念的拳头砸在钢化玻璃上,裂纹如蛛网般蔓延。
他早该想到的——这样让他寸步难行的,除了那个能让江听绾毫不排斥的男人,还能有谁?
江时序。
这个名字在齿间碾过,带着一股不可动摇的气息。
闻念忽然低笑出声,从碎玻璃中捡起尚能使用的手机芯片。
屏幕幽光映出他的笑——
江听绾可以推开他。
可是,别人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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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升机降落在江家私人停机坪时,京都果然已经飘起了细雪。
夜色里,雪花在探照灯下泛着莹莹微光,落地即化。
江听绾刚踏出舱门,冷风便裹着雪粒扑面而来,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江时序接过助理递来的羊绒大衣,自然地披在她肩上。
\"抬手。\"
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动作却细致得不像话。
江听绾乖乖伸手,任由他将大衣拢好,又看着他低头为自己系围巾。
暖融融的羊绒贴上下巴时,她呼出一口白雾,雾气散尽后,映入眼帘的是江时序难得柔和的神情——
他睫毛低垂,修长的手指将围巾绕了两圈,最后轻轻掖进领口,连最细小的褶皱都抚平。
这样的温柔让江听绾心头一顿。
她同样接过助理手中的另一条围巾,踮起脚给江时序系上。
江时序配合地微微低头,任由她的指尖掠过他的下颌。
围巾上还残留着她掌心的温度。
黑色羊绒衬得江时序下颌线愈发凌厉,他垂眸看着眼前人认真的神情,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好了。\"她笑着后退半步,却没注意到他此刻的眼神。
——她是否也会为沈观或陆昭野如此?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江时序眸色微暗,抬手替她拂去发间的雪粒:\"上车。\"
加长轿车无声地滑到跟前。
车窗映出两人并肩的身影,一高一矮,都裹着同款黑色围巾,呼出的白雾在玻璃上晕开又消散。
江宅的灯,今夜终于亮了两盏。
\"父亲还在瑞士开会。\"江时序脱去大衣,带着她去往餐厅,\"不用等他。\"
餐厅里,水晶吊灯将暖光洒满长桌。
今晚没有管家侍立,没有繁琐的餐序,只有几道冒着热气的家常菜。
江时序衬衫袖口挽到手肘,正低头剥着一只虾。
“哥哥。\"
江听绾突然打断他。
她看着江时序指尖沾着的虾油,看着他面前堆成小山的虾壳,心中忍不住触动。
过去半年,这张长桌另一端始终空着,而他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一个人沉默地吃完每一顿饭?
\"我把亭月总部迁到京都吧。\"
江时序剥虾的手顿了顿。
虾壳在指尖发出轻微的脆响,他抬眼看她,没有问为什么,最终只答了一个字:
\"好。\"
半年前那个想要远离京都的女孩,如今主动说要回来。
江时序压下眼底翻涌的情绪,将又一枚虾仁放入她碗中。
江听绾低头吃饭,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
她如今已然意识到,有些羁绊不是想斩断就能斩断的。
他们之间,早就像围巾上的针脚,一针一线都缝进了血脉里。
江时序始终站在她身后,沉默地包容她所有的任性,而现在——
没有追问,没有质疑,就像当时她想要去港城时,他也只是默默地准备好了一切,然后告诉她,“去吧”。
窗外雪落无声,餐厅暖意渐浓。
江时序又剥好一只虾,这次直接放进她碗里。
\"哥哥。\"江听绾突然说,\"明天陪我去看雪吧。\"
江时序擦手的动作顿了顿:\"嗯。\"
很简单的一个字,却让江听绾笑弯了眼睛。
她知道,明天京都的雪地里,一定会留下两排并排的脚印。
就像很多年前,她迷了路,哥哥牵着她走过庭院时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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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微熹,景山万春亭尚未对外开放,整座山峦笼罩在静谧的雪色中。
这里是京都中轴线的制高点,俯瞰下去,紫禁城的金瓦红墙在皑皑白雪中更显恢弘壮丽。
江家的车无声驶入内部通道,警卫见到车牌便恭敬放行。
江听绾缓步下车,浅粉色的旗袍勾勒出纤细的腰身,衣料上绣着暗纹的折枝梅花,走动时若隐若现。外披的白色狐绒斗篷垂至脚踝,领口一圈蓬松的绒毛衬得她肌肤如雪。
她将长发松松挽起,一支白玉簪斜插其间,古朴中透着矜贵。
江时序一身墨色中山装,肩头落了几片雪花,更显得身形挺拔如松。
两人拾级而上,木质台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刚到亭中,却见白家兄妹已在赏景。
白澈笑咧咧地打了招呼便跑去帮女伴拍照,留下白露一人。她今日穿着月白色长裙,外罩浅灰大衣,气质温婉。
\"好巧。\"白露微笑颔首。
江听绾和江时序同样入座。
茶师正要上前,江听绾却轻轻抬手:\"我来吧。\"
她从前没出国的时候同样学了茶艺,只是平时很少亲自动手。
今天兴致不错,她想起之前白露和江时序接触好像相处地还不错,不如就她来泡茶,让他们两个聊聊好了。
紫檀茶案上,青瓷茶具莹润如玉。
江听绾挽袖提壶,素手纤纤,动作行云流水——温杯、投茶、注水,每一道工序都优雅至极。
白露看得入神,不由赞叹:\"江小姐的茶艺,比专业茶师还要赏心悦目。\"
\"小时候学过,许久不练了。\"江听绾浅笑,将茶盏推至她面前。
只是没想到,白露开了个头便没有再停下,居然是和她聊了起来。
两人聊起电影与艺术,白露说起自己放弃家族企业选择导演职业,眼中温柔又坚定。
江听绾有些意外,眼前这个温声细语的女子,竟能在片场雷厉风行。
\"工作时的我,可能和现在不太一样。\"白露抿唇一笑。
\"我懂。\"江听绾会意点头,正要为江时序添茶,却见他目光沉沉地望着自己。
两人目光相撞,江听绾才想起江时序一直都没有开口。
她正想转移个话题,却没想到白露见状,轻笑一声,起身告辞:\"突然想起还有个会议,先走一步。\"
此刻亭中只剩兄妹二人。
茶香氤氲中,江听绾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哥哥怎么不说话?\"
江时序接过她手中的茶壶,指尖不经意相触:\"看你聊得开心。\"
江听绾轻笑一声,指尖轻点茶桌边缘:\"哥哥之前不是常和白小姐吃饭吗?今天倒像是我和她更熟络些。\"
“她和谁都能相处得很好。”江时序明白她话里的试探,闻言神色未变,只淡淡道:\"是个值得深交的人。\"
这反应太过平静,江听绾便知他对白露并无他意。
她不由挑眉。
江时序这人,既不像陆昭野那般性格外露,也不似沈观笑里藏刀,实在难以想象他会为谁动心的模样。
\"母亲虽在美国,\"她半开玩笑地说道,\"哥哥也该考虑终身大事了。\"
她是希望江时序身边能有个人一直陪着的。
江时序深不见底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声音低沉:\"不着急。\"
见他如此,江听绾也不再追问。
亭中一时静谧,唯有雪落枝头的簌簌轻响。
江时序瞥了一眼她空荡荡的手腕:\"怎么不戴那个镯子?\"
他指的是他刚回国那会儿送的那只满绿翡翠麻花镯。如今还被她放在首饰柜里。
那可是两个亿,即使她重要场合戴的首饰也价格不菲,但日常她还是不太习惯戴这些。
江听绾抚了抚腕间,笑了笑:\"太贵重,怕磕坏了。\"
\"不必顾虑这些。\"
江时序微微转过头,抬手示意,助理立即捧来一个紫檀木匣。
匣盖开启的瞬间,晨光倾泻而入—— 一整套紫罗兰翡翠首饰静静躺在墨色丝绒上。
手镯是罕见的宽版福镯,通体呈梦幻的薰衣草紫色,水头极足,在雪光映照下流转着朦胧的霞光。
项链主石是一颗泪滴形紫翡,四周缀以钻石星芒,链身则用极细的铂金丝编织成缠枝纹。
而耳坠是两枚小巧的紫翡葫芦,随着晃动泛出淡淡虹彩。
一套这样成色的紫翡,又做工精巧到极致,怕是拍卖会上都难得一见。
\"这...\"
江听绾指尖轻触吊坠,冰凉的翡翠很快染上她的体温。
江时序已取出项链:\"转身。\"
她顺从地背过身去,感觉到他的指尖掠过她后颈。
发丝被轻轻拨开,冰凉的铂金链贴上肌肤。
江时序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为她扣好搭扣后,又顺手将几缕散落的发丝别回簪边。
助理适时递来鎏金手持镜。
镜中的女子一袭粉裳,颈间紫翡如朝霞凝露,耳畔葫芦坠子随呼吸轻颤。
江时序最后为她戴上那只紫翡手镯,温润的玉石贴着脉搏,仿佛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不用担心磕碰。\"他松开手,声音比翡翠更沉静,\"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最绝的就是这副手镯,衬得江听绾皓腕如雪,举手投足间紫气氤氲,恍若画中仙娥。
\"哥哥眼光真好。\"江听绾抚过紫翡,忽然想起什么,\"不过这套首饰...\"
\"缅甸公盘新得的料子。\"江时序为她正了正发簪,\"想着适合你。\"
他话说得轻巧,却分明是亲自关注着设计师打磨的。
不过刚刚那句话,其实他脑中还有下半句。
这些也只适合她。
虽然江时序没有说出口,但镜中交叠的身影早已道尽一切。
远处传来游客的喧哗声,朝阳终于完全跃出云海,为相携而立的两人镀上金边。
下山时,江听绾的斗篷扫过台阶积雪,紫翡铃兰在耳畔轻晃。
走在前方的江时序回头伸手:\"路滑。\"
她将手放入他掌心,触到一片炽热。
晨光为他轮廓镀上金边,也模糊了他眼中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送出的又何止是首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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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白澈的电话,沈观前往景山万春亭。
雪后的晨光刺眼,他虽然到了目的地,身体却仿佛被钉在原地,无法再上前一步。
雪色穿过檐角,将万春亭内的画面映得分明——
江时序正低头为江听绾戴上那串紫翡项链。他修长的手指拂过她后颈的碎发,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如同在完成某种隐秘的仪式。
江听绾背对着他,浅粉旗袍勾勒出纤细腰线,雪白狐毛斗篷垂落在石凳上。
她微微偏头,耳畔的紫翡葫芦坠子随着她的动作轻晃,在晨光中流转出梦幻的霞彩。
沈观眯起眼。
他太熟悉这种行为了——
他自己就曾无数次以各种名目,将精心挑选的首饰送到江听绾手中。
男人送女人珠宝,从来都不单纯。
尤其是当这些珠宝件件价值连城,且明显是为她量身定制时。
可江时序做得更绝——
那套紫翡他认得。
三个月前的缅甸公盘上,一块罕见的紫罗兰原石拍出天价,最终被江家匿名收走。
如今看来,分明是江时序早就算计好的。
从选料到设计,再到此刻亲手为她戴上……每一步都透着不动声色的占有欲。
沈观忽然想起江时序这些年在拍卖会上高价拍下的每一件首饰。
大多是年轻少女的款式,最后会佩戴在谁身上?
他在复杂的家庭环境中长大,洞察人心的技能早已刻入骨髓。
他曾经以为江时序对江听绾只是寻常兄妹之情,毕竟江家这位掌权人向来克制,从不显露半分逾越。
可此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错得彻底。
这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哪里是兄长对妹妹该有的?
分明是一个男人在不动声色地标记自己的领地。
\"沈观?\"手机里,白澈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怎么样,见到人没?\"
沈观目光未动,唇角无法再勾起那抹惯常的温和笑意,只是淡淡道:\"突然想起有份文件要处理。\"
亭子里,江听绾正对着镜子打量新戴上的紫翡耳坠。那抹梦幻的紫色衬得她肌肤如雪,笑起来时眼波流转,美得惊心动魄。
江时序坐在她身旁,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那眼神沈观再熟悉不过——
是男人看心爱之人的眼神。
沈观想起江听绾提起江时序时,毫无防备的信任,想起她总能坦然接受兄长的馈赠,而对他的付出却感到愧疚。
他又想起那场宴会后的化妆间。
江听绾被下药后,是江时序带走了她。第二天在她反驳自己时神色坦然,义正言辞,眼神里并没有兄妹以外的情感。
她或许真的毫无察觉。
可江时序呢?
这个在商场上杀伐决断的男人,日日与她在同一屋檐下,看着她笑,陪着她伤心,为她戴上亲手挑选的首饰……
寒风卷着碎雪掠过脸颊,沈观攥紧了拳头。
江听绾可以遵从本心拒绝他,也可以避开陆昭野。
可如果有一天,她发现,那个从小护她长大的哥哥,竟然对她怀着这样的心思——
她该怎么面对?
江家又会如何对待她?
届时,江时序又会是何种态度?
沈观难以想象。
他最终深吸一口气,并没有上前,而是转身离去。
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很快被新落的雪花覆盖。
他明白,他必须做些什么。
他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过,删掉了原本要发给江听绾的邀约信息,转而,拨通了电话给助理。
他绝不会看着她陷入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