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之墙的内部，比任何物理学家最疯狂的噩梦，都要离奇。
这里，没有物理。
人类舰队的能量炮，那些足以撕裂一颗中子星地壳的毁灭洪流，笔直地，穿过了对面那些“哨兵”战舰的舰体。
没有爆炸。
没有伤害。
就像一拳打进了水里，连个涟漪都没有。
“定远号”舰桥，龙牙元帅的拳头，重重砸在指挥台上。合金台面发出一声闷响。
“报告损伤！”
“报告元帅！攻击无效！所有攻击都穿透了目标！我们像是在……在攻击一堆投影！”
“警告！舰桥重力协议被篡改，当前值：随机。”
“警告！武器系统被植入‘薛定谔的猫’悖论，开火指令无法执行！”
“警告！三号舰的氧气循环系统……它……它正在思考‘我是谁’这个哲学问题！”
舰桥内，此起彼伏的警报声，像一首拙劣的，由混乱谱写的交响乐。
人类的骄傲，那七十亿个刚刚完成了意识升维，堪比超级计算机的大脑，在这一刻，被现实，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你考了一百分，结果发现，人家考的根本不是这张卷子。
网络上，刚刚还在狂热讨论“曲率引擎的十一种优化方案”的学术氛围，瞬间歪楼。
“家人们谁懂啊，我感觉我们像是带了一堆砍刀，冲进了一场哲学辩论会。”
“对面这打法，是不是叫‘降维打击’？不，这是‘降智打击’！我的cpU快烧了！”
“我怀疑帝皇带我们走错了片场，这不是星际战争，这是宇宙级规则怪谈的隐藏关卡。”
林默的意识空间，那片纯白的画布上，没有任何波澜。
他看着全息星图上，人类舰队那些绿色的光点，正在被一种看不见的“规则污染”，搅得一团糟。
这不是攻击。
是筛选。
是“原初之卵”设下的一道防火墙，一道“概念层面的验证码”。
答错了，就会被格式化。
“先生，‘哨兵’舰队正在尝试瓦解我们的‘存在’概念，舰队的逻辑结构正在被侵蚀！”“大白”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某种接近于“困惑”的逻辑波动。
“停止物理攻击。”
林默的指令，冰冷而清晰。
“转入概念防御。‘大白’，全力解析‘哨兵’舰队的模因结构，寻找它的逻辑奇点。它们不是无敌的，它们只是，不讲道理。”
他知道，硬碰硬，只会让整支舰队，在概念层面被彻底抹除，像一段被删掉的代码。
然而，就在人类舰队刚刚稳住阵脚，准备开始这场宇宙级的“辩论赛”时。
一个更加冰冷，更加原始的警报，在他的精神空间中，炸响。
【最高威胁！先生！侦测到超规格‘虚无’反应！正在从太阳系方向，以超光速逼近！】
林默的意识，猛地“回”头。
他“看”到，在那遥远的，来时的航道尽头。
一股比整个肃正者舰队加起来还要庞大，还要扭曲的黑暗，正在急速蔓延。
是那头“机械食人兽”。
它似乎是把火星当成了餐后甜点，现在，它被“原初之卵”这道“主菜”的气息，吸引过来了。
前面，是打不死的“规则”守卫。
后面，是能吞噬一切的“饥饿”天灾。
人类的第一次远征，似乎，就要在宇宙的子宫门外，进退两难。
网络上，刚刚还算轻松的氛围，瞬间凝固。
“不是……这什么情况？上一关的最终boSS，跟着我们进dLc了？”
“完了，这下芭比q了，前后夹击，这是地狱级难度吧？”
“我现在就想知道，咱们的存档点在哪？能读档重来吗？”
龙牙元帅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看向林默的投影，这位老兵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无法被意志压制的动摇。
林默没有看他。
他只是看着眼前这副绝境的棋盘。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升维后的人类大脑，都宕机了零点一秒的决定。
他要掀桌子。
不，他要让两个鬼，去掀对方的桌子。
“‘大白’，启动‘噬日者’的混沌模拟协议。”
林默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宣布一个物理常数。
“把那头饿疯了的狗，引到这边来。”
指令下达。
那台一直沉默地跟在舰队后方的，由人类智慧创造出的最贪婪的造物，“噬日者”，庞大的身躯在宇宙中展开。
它的核心，发出低沉的轰鸣。
一道道由纯粹的“混沌”信息构成的能量波动，像宇宙中最顶级的猫薄荷，精准地，洒向了那头正在急速逼近的“机械食人兽”。
那头只剩下本能的怪物，果然上钩了。
它发出无声的咆哮，庞大的身躯以一种撕裂空间的速度，猛地转向，目标，不再是人类舰队，而是前方那支由纯粹“概念”构成的，“哨兵”舰队。
在它的感知里，那些“哨兵”，是比人类更美味，更“纯粹”的食物。
一场颠覆宇宙认知的“概念对撞”，瞬间爆发。
没有火光，没有声音。
只有纯粹的“虚无”与“概念”，在互相吞噬、瓦解。
机械食人兽的黑色触手，缠绕住一艘“哨兵”战舰。
战舰没有被撕碎，而是开始“褪色”，它所代表的那个“概念”，正在被“虚无”抹除。
而“哨兵”战舰，也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反击。
它向那根触手，植入了一个“悖论”。
【如果一个全能的造物，能否创造出一块它自己也举不起来的石头？】
那根由纯粹“虚无”构成的触手，在接收到这个悖论的瞬间，凝固了。
它内部的“吞噬”逻辑，陷入了死循环。
整个战场，变成了一片由逻辑炸弹和概念黑洞构成的，神仙打架的泥潭。
人类舰队的所有传感器，在这一刻全部失灵，屏幕上只剩下一片刺眼的雪花。
“这……这打的是个啥？”
“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我感觉我的世界观，正在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就在这片混沌的中央，在“虚无”与“概念”互相湮灭、融合的过程中，一个全新的“实体”，诞生了。
它像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茧”。
它既有“虚无”的特性，免疫一切物理和逻辑的攻击。
又有“概念”的纯粹，稳定，不可撼动。
茧的内部，一个模糊的，顶天立地的人形轮廓，若隐若现。
它似乎，是“原初之卵”的“核心意志”，被这场意外的战斗，强行催生了出来。
这个“核心意志”在诞生后，没有攻击人类。
它只是，向林默的意识，传递了一段宏大的，超越了语言的信息。
那是一段关于宇宙“熵寂”的，冰冷的预言。
以及，一个选择。
一个摆在林默，摆在整个人类文明面前的选择。
【选择一：毁灭“噬梦者”，切断宇宙“回收”信息的可能。宇宙将加速走向热寂，万物归于绝对的、永恒的死寂。】
【选择二：重塑“噬梦者”，将其纳入新的秩序。你，将成为宇宙的“平衡者”，但也意味着，你将永远背负起延缓宇宙死亡的，沉重宿命。】
就在林默的意识，被这个堪比创世神难题的选择，冲击得陷入沉思时。
“大白”的警报声，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凄厉的频率，尖叫起来。
【最高警报！肃正者舰队，已突破概念幻象！】
【它们……来了！】
遥远的星空，空间被粗暴地撕裂。
一千三百余艘黑色的墓碑，从跃迁通道中涌出。
这一次，它们的目标，不再是人类，也不是“机械食人兽”。
是那个刚刚诞生，代表着无限可能性的，“核心意志”。
它们的舰首，那代表着“绝对秩序”的粒子炮，已经开始充能。
光芒，照亮了林默那张没有表情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