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许若那句“假的……不行吗？”之后，被按下了暂停键。
亭内一片死寂，只有亭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以及清虚道长挺尸在地、发出的微弱而富有节奏的“嗬…嗬…”声，如同一条搁浅的咸鱼在做最后的挣扎。
秦川僵在原地，手里还残留着灵玉茶杯的齑粉，茶水混着粉末顺着手掌滴落，在青玉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他脑子里像是被塞进了一万只尖叫的土拨鼠，各种念头如同脱缰的野马疯狂冲撞：宗主夫人？许若？这都什么跟什么？！
几秒钟后，那被核爆冲击波轰飞的理智，终于艰难地、一点点地重新拼凑起来。如同散落的拼图，当“749局”、“李德文命令”、“加入龙吟宗”、“宗主夫人”这几个关键词被强行塞进同一个画面时……
轰——！
一道刺目的闪电瞬间劈开了秦川混乱的识海！
局里！是749局的手笔！
高层那些老狐狸早就知道风青焉的存在，自然清楚云上邪这个“宗主夫人”就是个临时工！
他们也一定预判到了云家走投无路，必然会抱紧自己这根新大腿，甚至可能借“宗主夫人”这层关系渗透龙吟宗！横竖都是假的，与其让云家占了这名分，不如……安排一个自己人顶上！
许若！
身世清白得如同昆仑山顶的雪莲，对749局的忠诚刻进了骨子里！
更重要的是，她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实力强横，性格温柔，绝对可靠！
让她来扮演龙吟宗的“宗主夫人”，简直就是一石三鸟：安抚了局里那帮老家伙的掌控欲，堵死了云家借势上位的可能，还顺带在龙吟宗核心安插了一根定海神针！
高！实在是高！
算盘珠子都快崩脸上了！
——
想通了这一层，秦川脸上的懵逼和震惊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果然如此”、“又被算计了”、“哭笑不得”的复杂表情。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位一身烟霞色长裙、空灵温婉却语出惊人的“求职者”。
许若依旧平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只是询问“今天天气如何”。她冰蓝色的眸子清澈见底，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似乎在等秦川的答复。
秦川张了张嘴，感觉喉咙有点干涩。他艰难地组织着语言，试图用一种既表达理解、又显得自己不那么被动的方式回应：“咳……许若，局里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 他苦笑一声，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王局他们……真是替我操碎了心啊。”
“哼。”许若表情微嗔，眼神里似乎传递出“你懂就好”的讯息。
“不过……” 秦川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几分无奈和认真，“这事儿吧……有点麻烦。” 他指了指云上邪消失的方向，又指了指自己，“现在整个修真界，上到749局下到聚灵境的江湖散修，几乎都知道我和云上邪是‘道侣’。我们外出多次，都是以‘道侣’的身份露面……”
秦川摊了摊手，一脸牙疼的表情：“如果现在突然换人，说云上邪是假的，你才是真的……你让云家的脸往哪搁？让云上邪的脸往哪搁？这不等于把她架在火上烤，再往她脸上踩几脚吗？她是捅了我一剑，但是认错态度积极良好，我不能这么报复人家吧？”
他叹了口气，语气沉重了几分：“云家现在虽是弃子，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千年世家的底蕴还在。如果他们觉得被我们龙吟宗当猴耍，觉得云上邪被我们如此折辱……那局面，恐怕会比云霄秘境失控还要麻烦百倍！到时候离心离德，再被某些有心人挑拨一下……” 秦川没再说下去，只是给了许若一个“你懂的”眼神。
许若静静地听着，那双冰蓝色的眸子如同深邃的寒潭，不起波澜。直到秦川说完，她才缓缓地点了点头，清冷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通透：
“我理解。” 她只说了三个字，却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理解局里的安排，理解秦川的顾虑，也理解云上邪和云家的处境。这份冷静和体谅，让秦川心里莫名地一暖，也……更觉得有点对不住她。
亭内再次陷入短暂的沉默。
躺在地上的清虚道长，那“嗬…嗬…”的抽气声不知何时停了。他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在脸上的道袍下摆一角，露出一只贼溜溜的小眼睛，紧张地观察着亭内这“无声博弈”的局势。宗主夫人（真假未知）VS 宗主夫人（意向者）！
这瓜太大，他有点撑！
秦川看着许若平静无波的脸庞，又想起她方才那身惊艳的裙装和那句惊世骇俗的“求职意向”，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不能给“夫人”的位置，但绝不能亏待了这位真正的“自己人”！
而且，以许若的能力，放在哪里都是大杀器！
他猛地一拍大腿（差点把还在装死的清虚吓得跳起来），眼中精光一闪，脸上露出了一个带着点“奸商”味道、又充满诚意的笑容：
“许若，你看这样如何？” 秦川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热情洋溢，“夫人这个位置嘛……暂时确实有点敏感，不好动。但是！咱们龙吟宗初立，百废待兴，正缺一位能镇得住场子、管得了刺头、赏罚分明、铁面无私的核心人物！”
他大手一挥，仿佛在描绘一幅宏伟蓝图：“我决定，在龙吟宗内门，增设‘明心堂’！其职能嘛……” 秦川掰着手指头，越说越兴奋：“主管宗门戒律清规，制定赏罚条例，上至本宗主（他指了指自己），下至外门洒扫弟子，皆在其监察范围之内！”
“监管宗门所有人员（包括临时工和来访宾客）言行举止，凡有作奸犯科、阳奉阴违、摸鱼划水者，皆有先斩后奏之权（视情节严重程度而定）！”
“负责宗门内部安全防卫、人员审查，揪出一切潜伏的‘二五仔’！”
“总之！宗门法度之剑，悬于众人头顶！清正肃然之气，涤荡宗门上下！”
秦川一口气说完，目光灼灼地看着许若，充满了期待：“这‘明心堂主’之位，非你莫属！地位等同于副宗主，只听命于本宗主一人！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当咱们龙吟宗的……‘铁面包青天’？”
明心堂主！
主管戒律、监察、赏罚、内部安全！地位等同副宗主！只听命于宗主一人
这权力，简直大得吓人！
清虚道长那只偷窥的眼睛瞬间瞪圆了！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默默地把道袍下摆盖回了脸上，决定继续装死。
许若静静地听着秦川的描绘，冰蓝色的眸子里，那平静的湖面似乎终于泛起了真正的涟漪。
不是对“夫人”名分的执着，而是一种……找到精准定位、能真正发挥所长的光芒。
她微微歪了歪头，这个动作在她身上依旧带着点生疏的可爱，但眼神却瞬间锐利起来，如同出鞘的绝世神锋，周身那股属于顶尖特勤人员的气场再次弥漫开来，甚至将那身烟霞色长裙的柔美都压了下去！
她看着秦川，红唇轻启，声音清冷依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雷厉风行的力量：
“好。”
一个字，干脆利落，掷地有声！
随即，她补充了一句，语气平淡却让躺尸的清虚又哆嗦了一下：
“职责所在，定当恪尽职守。赏罚分明，绝无偏私。若有触犯门规者……” 她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亭子，扫视着整个龙吟宗内门，那未尽的威胁之意，比任何狠话都更有力。
秦川看着眼前瞬间进入“工作状态”，气场全开的许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又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笑容。
成了！
龙吟宗的纪律委员到位了！以后头疼的，就是烈阳和清虚他们了！
“欢迎加入，许堂主！” 秦川笑着伸出手。
许若看着秦川伸出的手，冰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她没有去握，而是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属于下属的礼节：“许若，领命。”
她直起身，目光扫过依旧“挺尸”在角落的清虚道长，声音平静无波：“大弟子清虚装死避责，有失体统。按新拟《龙吟宗门规（草案）》第三章第五条，当罚……清扫问道坪落叶三日。即刻执行。”
噗——！
清虚道长猛地掀开道袍，一个鲤鱼打挺（差点闪了老腰）蹦了起来，指着许若，手指哆嗦，悲愤欲绝：“许……许堂主！你……你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公报私仇！我才刚‘醒’！草案！草案还没公布呢！”
许若看都没看他，只对秦川调皮的眨了眨眼：“宗主，属下告退，去熟悉‘明心堂’并草拟详细门规。” 说完，她转身，烟霞色的裙摆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身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雨幕之中，留下一个雷厉风行的背影。
秦川看着许若消失的方向，又看看旁边跳脚悲鸣的清虚道长，再想想即将面临“铁腕统治”的烈阳等人……
他忽然觉得，这龙吟宗的日子，恐怕要比想象中……热闹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