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工业区边缘的垃圾转运站,在暮色四合中如同一头匍匐的巨兽,散发着混合着腐臭与工业废料气息的沉闷吐息。林小风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每一步都踏在粘稠的尘土里。身后,那个如同跗骨之蛆的“灰夹克”,依旧保持着二十多米的安全距离,如同一个耐心的猎人,在等待猎物筋疲力竭。
林小风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苍白,身体的透支尚未完全恢复,玉佩的能量也近乎枯竭,强行催动感知锁定身后的尾巴,如同在燃烧最后一点灯油,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滴在蒙尘的衣领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他不能停,更不能倒下,他必须把这条尾巴引开,引向远离王羽欣、远离工地的混乱地带。垃圾场深处,巨大的垃圾山投下浓重的阴影,废弃机械和油桶构成的迷宫,或许能提供一点转机。
就在他即将拐入一堆锈蚀铁皮围成的死角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孙强给的那部手机,他迅速接通,压低声音:“喂?”
“小风兄弟!是我,赵大刚!”电话那头传来赵大刚兴奋的大嗓门,“事儿给你办妥了!老陈那边没问题!他手头正好有一批刚报废下来的钢筋头、碎铁渣,还有几个摔变形了的旧齿轮,都是实打实的废料,堆在3号楼后面那个临时废料区,我跟他说了,你按吨给钱,比回收站高两成!老陈乐得屁颠屁颠的!让你随时过去看货!钥匙他放老地方了,就废料堆旁边那个破工具箱底下压着!”
成了!第一条稳定的废料来源!虽然只是工地内部的“垃圾”,但量大!而且,废钢筋铁渣中,未必不能淘到蕴含微弱金行能量的“漏网之鱼”!
“谢了大刚哥!”林小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我晚点过去看!回头请你喝酒!”
“哈哈!好说好说!你小子够意思!”赵大刚爽朗地笑着挂了电话。
这个电话如同及时注入的强心剂,让林小风精神一振,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加快脚步,身形一晃,消失在堆积如山的废弃轮胎后面。
身后跟踪的灰夹克显然没料到目标会突然加速消失在视野盲区,急忙追了上来,当他冲到轮胎堆后,眼前只有一条岔路,分别通向更深的垃圾填埋坑和一片布满油污污水的水洼地,目标不见了!
灰夹克眼中闪过一丝懊恼,犹豫了一下,选择朝污水坑的方向追去,就在他转身的刹那,林小风如同鬼魅般从一堆巨大的、散发着恶臭的废弃塑料膜卷筒后面悄无声息地滑出,朝着相反的方向——通往工业区主干道的出口——疾步离去。
暂时甩掉了尾巴,林小风不敢停留,拦了一辆破旧的出租车,报出了城中村“兴隆”便利店的位置,他需要回去取正在充电的手机,更需要确认王羽欣的安全,刚才那个灰夹克的眼神,让他心头发寒。
推开便利店的玻璃门,“叮咚”声在略显寂静的傍晚显得有些突兀,柜台后面,王羽欣正低头看着手机,眉头微蹙,似乎在担心什么,听到门响抬起头,看到是林小风,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不易察觉的欣喜:“这么快就充好了?还是……有事?”她注意到林小风脸色依旧不太好,呼吸也有些急促。
“手机……充得差不多了吧?我有点急用。”林小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目光快速扫过店内和窗外,没有发现异常。
“嗯,应该差不多了。”王羽欣弯腰从柜台下拿出手机递给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刚才周叔打电话来了,小雅情况暂时稳定了,但医生说还是老问题,气血亏虚得厉害,得长期调养……周叔愁得不行。”她顿了顿,看着林小风,眼神带着希冀和一丝忐忑,“你……你上次说的……那个土法子……还能试试吗?周叔说……死马当活马医也行……”
林小风接过尚有温热的手机,指尖触碰到王羽欣微凉的指尖,看着她眼中的忧虑,再想到老周上次的解围和那份市井中难得的善意,他心中的天平瞬间倾斜。
“好。”林小风点点头,眼神坚定,“我试试,周叔和小雅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上午!周叔说医院观察一晚,没什么大问题就接回来!”王羽欣眼睛一亮,声音都轻快了几分,“谢谢你林小风!真的谢谢你!”
“不用客气。”林小风笑了笑,“那我明天上午再过来。”他拿起手机,转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又停住脚步,回头看向王羽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羽欣姐,最近……晚上关店注意安全,锁好门,感觉……这片好像不太太平。”
王羽欣愣了一下,看着林小风认真的眼神,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嗯,我知道,谢谢提醒。”
第二天上午,阳光透过城中村低矮楼房的缝隙,在狭窄的巷道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小风再次来到“兴隆”便利店时,老周已经回来了。
短短几天不见,老周仿佛苍老了好几岁,原本花白的头发显得更加稀疏,眼窝深陷,脸上带着浓重的疲惫和愁容,他正佝偻着背,默默地擦拭着货架,动作有些迟缓,小雅坐在柜台后面一张旧椅子上,身上盖着一件厚外套,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也有些发紫,安安静静地翻着一本破旧的图画书,长长的睫毛偶尔颤动一下,显得格外脆弱。
看到林小风进来,老周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带着深深的无奈和一丝不抱希望的客气:“小风来了……麻烦你了……唉,这孩子……”他摇摇头,说不下去。
“周叔,让我看看小雅。”林小风没有寒暄,直接走到小雅身边蹲下,王羽欣也紧张地站在一旁。
小雅抬起头,乌黑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林小风,带着孩童特有的纯净和一丝病态的虚弱。
“小雅乖,哥哥帮你看看,好不好?”林小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得轻柔。
小雅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王羽欣,轻轻点了点头。
林小风伸出手,没有直接触碰小雅,而是将掌心虚悬在她瘦弱的胸口上方一寸的位置,他闭上眼睛,凝神静气,将全部精神力沉入胸口玉佩,那道凝实了许多的青色符文虚影微微亮起。这一次,他更加谨慎,更加专注,小心翼翼地引导着玉佩那奇异的感知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缓缓覆盖向小雅的心脉区域。
瞬间,在他的“感知视野”中,呈现出一幅令人揪心的景象!小雅的心脏跳动得极其微弱、缓慢,如同风中残烛,心脉附近的气血运行更是如同淤塞的溪流,凝滞不前,散发着一种近乎枯竭的寒意,更让林小风心头一沉的是,在心脉核心的位置,他清晰地“看”到几缕极其细微的灰黑色“丝线”!这些“丝线”散发着一种阴冷、顽固的侵蚀气息,如同附着的寄生虫,不断蚕食着那本就微弱的生机!这绝非单纯的先天不足!更像是被某种阴邪的力量长期侵蚀所致!
玉佩的感知,清晰地揭示了病根!
林小风缓缓收回手,睁开眼,脸色异常凝重。他看向老周和王羽欣,斟酌着语句:“小雅的情况……比我想象的复杂,先天心脉弱是根本,但……似乎还有外邪侵入,淤积在心脉附近,阻碍气血,如同……如同心口压了一块冰。单纯靠外力疏通,风险很大,而且效果有限。”
“外邪?冰?”老周和王羽欣都愣住了,这个说法超出了他们的认知,但看着林小风异常严肃的表情,心都沉了下去。
“那……那怎么办?”老周的声音带着颤抖。
“需要内外兼治。”林小风沉声道,“外力疏导,我能尝试,但只能缓解一时,无法根除,关键是需要温养心脉、驱散寒邪的药材,由内而外慢慢调理,拔除病根。”他说出了玉佩感知后反馈给他的、最符合“常理”的解决方案。
“药材?”老周眼中刚升起的一丝希望又黯淡下去,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苦涩,“我们……我们看过很多中医,方子开过不少,药也吃了很多……太贵的……实在负担不起啊……”他搓着手,那份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压垮。
“周叔,您把以前给小雅开过的方子,给我看看行吗?”林小风问道。
老周连忙从柜台下翻出一个破旧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厚厚一叠泛黄的药方,林小风接过来,一页页翻看,上面的药名大多熟悉:人参、黄芪、当归、熟地……都是温补气血的名贵药材。但林小风敏锐地察觉到,这些方子似乎都忽略了一个关键——驱散心脉深处那阴冷的“寒邪”!或者说,普通药材的药力,根本无法触及那如同附骨之疽的灰黑色“丝线”!
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张字迹略显潦草的方子上,其中两味药引起了他的注意:“石斛(铁皮为佳)三钱”、“赤阳草(干品)二钱”。在玉佩的感知中,这两味药似乎隐隐与驱散那种阴冷气息有所关联!
“周叔,这张方子……是哪个大夫开的?”林小风指着那张纸问道。
老周凑过来看了看,想了想:“哦,这是去年在城南一个老药铺,一个姓秦的老先生开的,药效……好像比其他的强点,小雅吃了脸色能红润几天,但那‘赤阳草’太稀罕了,老秦头说野生的几乎绝迹了,他店里也只有一点点存货,贵得要命,后来就买不到了……”
赤阳草!林小风记住了这个名字,玉佩的感知告诉他,这味药,或许就是关键!
“周叔,羽欣姐,”林小风放下药方,目光扫过老周愁苦的脸和王羽欣忧虑的眼,“外力疏导,我现在可以试试,帮小雅缓解一下痛苦,让她舒服一点,但根除病根,必须找到对症的药材,尤其是这‘赤阳草’!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你来想办法?”老周和王羽欣都愣住了。
“嗯!”林小风眼神坚定,“小雅还小,不能就这么耗着。药材钱,我出!”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这不仅仅是为了报恩,更是为了对抗这世间的“病”与“邪”!玉佩赋予他这份感知能力,若见死不救,与金牙张之流何异?
老周嘴唇哆嗦着,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上了泪花,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地抓住林小风的手,用力摇晃。王羽欣也捂住了嘴,眼圈泛红,看着林小风的目光充满了感激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事不宜迟,我先帮小雅疏导一下。”林小风轻轻挣脱老周的手,再次走到小雅面前,他深吸一口气,将状态调整到最佳,集中起所有精神力,这一次,他不再尝试引导能量直接冲击心脉,而是极其谨慎地引导玉佩中一丝温润平和的土行气息,如同最轻柔的暖风,缓缓包裹住小雅的心口区域,小心翼翼地渗透进去,温养着那微弱的心脉,同时尝试着极其缓慢地、一丝丝地去消融那些灰黑色“丝线”边缘最薄弱的部分。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消耗巨大,林小风额头很快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更加苍白。小雅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紧皱的小眉头渐渐舒展开,苍白的小脸上也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红晕,呼吸似乎也顺畅了一些。
十几分钟后,林小风收回手,长长吁出一口气,身体晃了晃,差点没站稳,王羽欣赶紧扶了他一把。
“小雅,感觉怎么样?”老周急切地问。
小雅眨了眨大眼睛,声音细细弱弱的,却带着一丝难得的轻松:“爸爸……心口……暖暖的……不那么闷了……”
有效!虽然只是暂时的缓解,但效果立竿见影!
老周和王羽欣喜极而泣!
“小风!谢谢你!太谢谢你了!”老周激动得语无伦次。
“别客气周叔。”林小风扶着柜台站稳,抹了把汗,“这只是暂时的,当务之急,是找到赤阳草!我这就去城南那个药铺问问!”
“我陪你去!”王羽欣立刻道。
林小风本想拒绝,但看到王羽欣眼中的坚持,又想到那个可能存在的“灰夹克”,点了点头:“好。”
城南,“济世堂”老药铺,门脸不大,古旧的木匾上刻着斑驳的字迹,空气中弥漫着浓郁而复杂的草药香气。柜台后面,一个穿着灰色对襟褂子、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清癯老者正慢条斯理地用小秤称着药材,正是老秦头。
林小风和王羽欣说明来意,递上了那张药方。
老秦头扶了扶老花镜,仔细看了看方子,又抬眼打量了一下林小风和王羽欣,目光在林小风略显苍白疲惫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才慢悠悠开口:“赤阳草啊……这味药,性烈如火,专克阴寒痹症,尤其对心脉郁寒有奇效,不过……”他摇摇头,“野生的,早就绝迹喽,十几年前山里还能偶尔采到,现在?难!难如登天!”
“一点存货都没有了吗?老先生,求求您了,救救孩子!”王羽欣急切地恳求道。
老秦头叹了口气,转身在身后那排高及屋顶、布满无数小抽屉的药柜前摸索了一阵,拉开最顶层一个落满灰尘的小抽屉,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巴掌大小、扁平的黑色木盒。
他打开木盒,里面铺着红色的绒布,上面静静地躺着三株干枯的草,草茎纤细呈暗红色,叶片蜷缩,形如火焰,即使干枯了,也隐隐透着一股灼热的气息。
“喏,这就是赤阳草干品。老夫行医几十年,也就攒下这么三株,算是镇店之宝了。”老秦头语气带着珍视,“按方子上的用量,一株能用三次。这三株……能顶九次。”
“老先生!我们买!多少钱?”林小风立刻道。
老秦头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慢悠悠吐出两个字:“三千。”
“三千?!”王羽欣倒吸一口凉气,三株干草,三千块!这简直是天价!
林小风的心也沉了一下,他身上所有的钱,加上孙强给的、昨天赚的奖金和淘“石头”剩下的,满打满算也不到两千块!还差一千多!
“老先生,能不能……便宜点?孩子等着救命……”王羽欣眼圈红了。
老秦头摇摇头,态度坚决:“非是老夫心狠,此药本就稀世难寻,炮制保存更是耗费心血,三千,不二价。”他小心地将木盒盖上,就要收回。
“等等!”林小风猛地开口。他目光锐利地扫过老秦头身后那面巨大的药柜,精神力下意识地沉入玉佩,那道青色符文微微一闪,一股奇异的感知力如同无形的波纹扩散开。
瞬间,整个药铺在他“感知视野”中仿佛活了过来!无数强弱不一、属性各异的能量光点,在那些密密麻麻的药屉中明灭闪烁!大部分是温和的木行、土行气息(草药属性),但其中几个位置,却散发着异常精纯、甚至带着锐利感的金行能量波动!那感觉……和他吸收过的矿石能量极其相似!甚至更强!
他的目光,瞬间锁定在药柜最底层一个不起眼的、贴着“废料”标签的抽屉上!那股最精纯的金行能量波动,正是从那里传来!
“老先生,”林小风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指着那个抽屉,语气尽量平静,“那个贴着‘废料’的抽屉里……装的是什么?”
老秦头顺着林小风指的方向看去,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哦,你说那个啊,那是些炮制药材时刮削下来的边角料,或者不小心混进去的矿石碎渣,没什么用,准备当垃圾扔掉的。”他显然没当回事。
矿石碎渣?!林小风的心脏狂跳起来!玉佩的感知不会错!那里面的东西,蕴含的能量绝对远超他之前淘到的所有“垃圾”!
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在脑海中成型!
“老先生,”林小风深吸一口气,眼神异常明亮,“您看这样行不行?那三株赤阳草,三千块,我认!但我现在手头没那么多钱,我用东西跟您换!就用您那个‘废料’抽屉里的东西换!您让我把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拿走,抵……抵一千块!剩下的两千,我三天之内,一定凑齐给您送来!您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