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油布被层层揭开时,连一向冷静的老邻居也倒吸了一口冷气。那是一个青铜方罍,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出它精美绝伦的工艺——四角的兽首栩栩如生,器身上的纹饰繁复而有序,通体覆盖着一层均匀的绿锈,只有经常被触摸的地方露出青铜原有的光泽。
\"西周晚期的作品,\"老邻居的声音有些颤抖,\"看这纹饰...应该是周王室赏赐给诸侯的重器。\"
老张迫不及待地想伸手去摸,被老邻居一巴掌拍开:\"别碰!青铜器最忌讳手上的油脂。\"他小心地从包里取出白手套和软布,轻轻擦拭器身一侧的铭文,\"看这里,十二个字...'王赐晋侯旅彝,永宝用享'。\"
\"晋侯?\"我瞪大眼睛,\"那不就是晋国的...\"
\"至少两千八百年历史,\"老邻居轻轻点头,\"国宝级文物,价值连城。\"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狂喜。这些年我们走南闯北,见过不少好东西,但如此重量级的文物还是第一次亲手接触。老张甚至激动得眼眶泛红,喃喃自语道:\"这辈子值了...值了...\"
\"别高兴太早,\"老邻居冷静地提醒,\"怎么带出去才是问题。\"
我们这才想起外面的危险。老邻居迅速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小心地将青铜方罍重新包好。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叫骂声。
\"有人闯进来了!\"
\"检查密室!\"
\"老大说东西丢了要我们的命!\"
我们立刻熄灭了手电,在黑暗中屏息凝神。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手电光的晃动。老邻居做了个手势,示意我们躲到密室最里面的角落。那里堆着几个空木箱,刚好能藏人。
密室门被猛地推开,刺眼的手电光扫了进来。我透过木箱的缝隙看到三个彪形大汉站在门口,为首的满脸横肉,脖子上纹着一条狰狞的鲨鱼——想必就是\"黑鲨\"本人。
\"妈的,没人?\"黑鲨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阿龙,你不是说听到动静了吗?\"
\"真的有啊老大,\"一个瘦子战战兢兢地说,\"可能是老鼠...\"
\"放屁!\"黑鲨一脚踹在瘦子腿上,\"保险柜被人动过!\"他大步走向保险柜,猛地拉开门——幸好我们已经把青铜方罍藏在了木箱后面。
\"东西还在,\"黑鲨松了口气,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个黑色塑料袋,\"要是这批货丢了,我们都得死。\"他转身对手下吼道,\"加强巡逻!再有人闯进来,直接打断腿扔海里!\"
他们骂骂咧咧地离开了,重新锁上了密室门。我们等了几分钟,确认安全后才敢出声。
\"他们没发现青铜器,\"老张松了口气,\"看来他们用这个密室藏毒。\"
老邻居若有所思:\"这说明...他们不知道青铜器的价值?\"
\"或者根本不知道它的存在,\"我补充道,\"可能这密室以前的主人把青铜器藏在这里,后来被黑鲨占了地盘,但他们只关心毒品,没仔细搜查。\"
无论如何,这对我们是个好消息。黑鲨的人显然把那个黑色塑料袋当成了最重要的东西,根本没注意到角落里真正的宝藏。
\"现在怎么办?\"老张问,\"等他们走了再出去?\"
老邻居摇摇头:\"太危险。我有个计划...\"
计划很简单:老鼠说过通风井通向码头后方的一个排水沟,我们可以从那里出去。但问题是青铜方罍太大,无法通过狭窄的通风管道。最后我们决定,老张身材最瘦小,先带着照片和铭文拓片出去求援;我和老邻居留下保护青铜器,等他想办法引开黑鲨的人再回来接应。
老张离开后,密室陷入了沉寂。我和老邻居靠墙坐着,在黑暗中静静等待。借着这个机会,我小声问出了那个困扰我多年的问题:\"老邻居,你这些年赚的钱都去哪了?从没见你花过。\"
月光从小窗照进来,勾勒出他瘦削的侧脸。沉默良久,他才开口:\"我在苏州买了套园子。\"
\"什么?\"我差点叫出声,\"园林?\"
\"不大,两亩多,\"他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柔和,\"荒废了几十年,我一点点修复。种了些梅花,养了两只鹤。\"他顿了顿,\"等哪天跑不动了,就回去养老。\"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老邻居总是独来独往,每次行动后都会消失一段时间。原来在大陆,他有个我们不知道的世外桃源。
\"你呢?\"他反问,\"那些四合院还不够?\"
我笑了:\"你知道啊?\"
\"东城区那三套,西城区那两套,\"他如数家珍,\"还有海淀区的那栋小楼,台北的这个大院子用来金屋藏娇。\"他难得地开了个玩笑,\"吴老板现在是名副其实的'房爷'了。\"
我们低声笑了起来。是啊,这些年我们确实赚了不少。九十年代初,当北京人还看不上那些破旧的四合院时,我们三个就嗅到了商机。靠着倒卖古董积累的第一桶金,我们陆续买下了十几处房产。谁能想到,那些当年几千块一间的破房子,现在动辄上亿?
\"老张最精明,\"老邻居说,\"他专买单元房,简单装修后出租,现金流比我们好多了。\"
我笑道,“他也有四合院,我也有几套单元房,你整天钻研业务,不太关注这些。”
正说着,外面突然响起一阵警笛声,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老邻居立刻警觉地站起来:\"老张得手了。\"
几分钟后,密室门被推开,手电光晃了进来。我们紧张地屏住呼吸,直到听见老张的声音:\"是我!快出来!警察来扫毒了!\"
我们赶紧抱起青铜方罍往外冲。仓库里一片混乱,黑鲨的人正四散奔逃,警察从正门突入,喊叫声和警笛声响成一片。老鼠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领着我们从一个隐蔽的小门溜了出去。
\"这边!\"他带着我们在迷宫般的巷子里穿行,最后来到一处废弃的修车厂,\"在这里躲一会儿,等风声过去。\"
修车厂里堆满了废旧轮胎和零件,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铁锈的味道。我们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坐下,终于能好好看看我们的战利品了。阳光下,青铜方罍呈现出更加精美的细节——兽首的眼睛用绿松石镶嵌,器身上的纹饰是典型的西周晚期风格,铭文字体端庄古朴。
\"至少国家一级文物,\"老邻居轻声说,\"如果上拍卖会,起拍价不会低于两亿。\"
老张倒吸一口冷气:\"那...我们是要...\"
\"不能卖,\"我打断他,\"这东西太重要了,必须捐给国家。\"
出乎意料的是,老邻居点了点头:\"吴克说得对。这种级别的文物,私藏是犯罪,走私更是重罪。\"他轻轻抚过器身上的纹饰,\"它应该回到博物馆,让所有人都能看到。\"
老张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但最终也点了点头:\"也是...咱们现在也不缺这点钱。\"
老鼠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两...两亿?你们就这么捐了?\"
我笑着揉了揉他的金毛:\"小子,有些东西比钱重要。\"我从钱包里取出一叠钞票递给他,\"这是答应你的报酬。另外...\"我写下阿美的电话,\"如果想找正经工作,打这个电话。我朋友在台北开了家茶馆,需要人手。\"
离开基隆时已是黄昏。我们租了辆车,把青铜方罍小心地包裹好放在后备箱。老张负责开车,老邻居坐在副驾驶研究铭文拓片,我则给阿美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们今晚回去。
\"房子装修好了,\"她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你一定会喜欢。\"
\"我相信,\"我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海景,\"对了,有个叫老鼠的孩子可能会联系你...\"
挂掉电话,我靠在座椅上,突然感到一阵疲惫和满足交织的复杂情绪。这次台湾之行,我们不仅找到了失踪七十年的国宝,还意外地收获了一些金钱买不到的东西——对老邻居来说,是向我们敞开心扉;对老张来说,是实现了寻宝的梦想;而对我来说...是看到了阿美眼中那种有了家的光芒。
车子驶上高速公路,台北的灯火在前方渐次亮起。我摸了摸口袋里的铜钱护身符,想起阿美站在门口送别时的样子,突然很期待看到她为我——不,为我们——准备的那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