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胜府中。
\"先生好大的面子,竟让秦国典客引荐。\"后胜语气平淡,甚至带着几分倦意,眼神游移不定,显然兴致缺缺,\"只是今日不巧,齐王刚刚出访秦国,我刚送完,不然也能让你与齐王见一见。\"
李明衍拱手行礼,姿态谦恭却不卑微:\"在下庶民,能够得见相国尊容已是福分,不敢奢求齐王。\"
后胜摆了摆手应道:\"李先生过谦了。你在秦国的很多事情,我都听说过。你虽为庶民,做过上卿,也做过侯,毕竟不同。\"他的话语虽是褒奖,却语调平板,像是例行公事般地应付着这位秦国来客。说罢,又是一个哈欠,眼角甚至挤出了一滴倦意的泪水。
\"谢谢相国抬爱。\"李明衍恭敬的回复。
后胜眼睛微眯,声音慵懒:\"李先生周游列国,可有什么见闻分享?\"他的语气中透着一丝倦怠,似乎只是找个话题打发时间。
李明衍先是详细讲解了各国水利设施的优劣,从秦国的泾水之渠到赵国的漳水治理,再到魏国的圈田法,如数家珍。
然而,后胜的反应却越来越淡漠。起初,他还勉强点头,目光偶尔与李明衍对视;后来却渐渐地眼皮开始下垂,时不时地轻揉太阳穴,显然已对这些技术性内容失去耐心。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案几,如同催促时间快些流逝。
终于,后胜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毫不掩饰自己的困倦:\"李先生学识渊博,不过这些水利之事,恐怕与老夫关系不大。\"他抬起半阖的眼帘,声音慵懒,\"还有其他事吗?若无要务,老夫年迈乏力,就不多留了。\"
李明衍看准时机,突然换了话题:\"相国,还有一事,简直比故事还离奇,甚为好笑。\"
后胜勉强抬起眼皮,面露不耐:\"什么事啊?李先生若无要紧事,我们就聊到这里吧。\"他甚至已开始整理衣袖,作势欲起,显然已经想要结束这场无趣的会面。
李明衍故作轻松地说道:\"那日在赵国,听闻赵国郭开为一方士所诈。对方自称秦国密使,骗了郭开和几位赵国郡守好多钱财。\"
后胜的动作停滞了一瞬,但眼神仍未完全聚焦,只是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示意李明衍继续。
\"而且这个方士还两头吃,据说还与秦国声称可骗赵王去咸阳,让秦王行楚怀王之事扣下赵王以换城池,事成之后再收回报。\"李明衍继续道,目光敏锐地捕捉着后胜的每一丝反应。
这句话如惊雷炸响,瞬间击碎了后胜的倦态。他的身体猛然挺直,如同一张被拉满的弓,原本半阖的双眼骤然睁大,眼中透出锐利的光芒。他的手指不再敲击扶手,而是紧紧地攥住,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李先生!\"后胜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带着一丝颤抖与急切,\"你这事从哪里听说的?\"
他的面色由之前的倦怠红润转为苍白,额上甚至渗出细密的汗珠。
李明衍装作未察觉对方的剧变,依旧云淡风轻地答道:\"此事在赵国实在太臭,又涉及郭开投敌,上下噤若寒蝉。\"他轻描淡写地补充,\"我还是从前太子处得知。那方士还大言炎炎,说自己乃秦王公族,真真笑死。\"
后胜闻言,面色如同经历了数次风暴的海面,从苍白转为铁青,又从铁青变得潮红。他的嘴唇微微颤抖,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音。他的喉结上下剧烈滚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使他难以发声。他的双手紧握又松开,反复几次,如同一条搁浅的鱼在岸上挣扎。
\"相国?\"李明衍故作惊讶,眼中浮现出困惑,\"怎么,是这个事情不好笑吗?\"
后胜的眼神从震惊转为恐惧。他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如同久旱的河床:\"此事甚为有趣,不过今日国事繁忙,不留先生了。\"
说话间,他不自然地起身,身形竟微微摇晃,如同被强风吹拂的芦苇。他急切地拽了拽衣袖,想要掩饰手指的颤抖,却反而更加明显。
李明衍起身,不动声色地拱手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