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府门前,连续三天人潮涌动,乌泱乌泱的,全是挤着来看热闹的。就跟赶庙会似的,把整座大门堵得水泄不通。
起初来的还都是些文人学士、酸儒秀才。他们听说严瑾在前两场百艺大比中表现惊艳,个个都嚷嚷着要一睹“九岁丹青神童”的风采。
但没过多久,连朝中达官贵人、世家门阀的管家与夫人们都来了,他们打着轿子拎着礼盒,笑得一个比一个热情,嘴上说着客气话眼神却透着试探与讨好。
而这场轰动,还得从那幅《洛神赋图》送进宫里说起。
这画一进宫,直接让皇帝亲自下旨,要严瑾进金銮殿参加殿试。连长公主都亲自出面,把那画亲手取走了!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荣耀,一下就把严家的少年郎推上了朝堂话题的最顶端。
可比起画,更炸裂的是那篇《洛神赋》。
原本大鸣王朝的文坛向来推崇豪放古朴,可这一篇赋文一出,就像在沉闷的水面上投下一块巨石,轰然掀起滔天浪潮!
“婉约派”瞬间风靡一时,无数文人墨客改了调子,诗词里突然多了风花雪月,温柔缱绻。就连后宫妃嫔和世家小姐也都读得如痴如醉。
“文能动天下,画能惊圣心。”
九岁的庶子,竟然能做到这两件事?
一时间,“诗画双绝小神童”七个字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庙堂和市井,无人不知严瑾。
而这三天,在严瑾闭门准备殿试的空档,各大世家的仆人就开始挤破头往严府送人。
不是送礼,是送女儿。
一封封生辰八字,一幅幅画像,还有夸得天花乱坠的自荐信,全送到了严府门口,恨不得把自家小姐的美德写成一首歌请严瑾来谱曲!
“我家小姐年方二八,贤良淑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正是小公子的良配啊!”
“严大人,我家小姐虽然年长几岁,但性子温柔,最会照顾人,定能相夫教子,是个好人选啊……”
“严大人,严公子年纪虽小,儿女姻缘早定才稳妥啊!若能与我家结亲,咱们日后强强联手……”
严宽站在门口,脸都快绷不住了,嘴角直抽抽。他强撑出笑容,一个接一个地应付:
“犬子年幼,尚无婚配之意,各位好意严某心领了,还请诸位……改日再议。”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暗叹,但也无可奈何。
这三天里,严府最难受的人不是正忙着回绝亲事的严宽,也不是埋头研究颜料配比的严瑾,而是王氏。
她的心情,简直像坐在一张炭火烧得通红的椅子上。
她一向觉得,严家的未来早就是她儿子严峰的囊中之物。严宽也从没反驳过,毕竟严峰是嫡子,又被紫阳仙门看中,谁不觉得他是天命之子?
可现在,这个她一直看不起、几乎忘了名字的小庶子,居然在短短几天里翻了天!
一场百艺大比,不光惊动了皇帝,甚至把那些她平日里高攀不起的世家夫人都招来了!
她最担心的是严宽的态度变了!
以前严宽对严瑾虽不至于冷淡,但明显保持着距离,她说几句风凉话,丈夫大抵都听着、信着。
可这一次,当她又在他耳边暗示“庶子不可信”时,严宽却难得板了脸,冷冷回了一句就把她打发了。
王氏手中的帕子差点被她拧碎,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
“他真的要扶严瑾起来?!”她的眼神冷得能结霜。
绝对不行!
若让严瑾一步步爬上去,等她儿子严峰从仙门回来,发现整个严府已经换了主,那还得了?
与外头那群人挤破头送女儿的热闹场面不同,严府书房里的画风简直像换了频道。
那边是贵妇千金争当儿媳,这边则是一位九岁少年三天三夜没合眼,在颜料堆里苦苦挣扎。
严瑾一开始信心满满,以为凭自己前世的美术功底,要在这个世界还原出前世那些色彩斑斓的颜料不难。
可真动起手来,他才发现,难得离谱!
矿物颜料提炼不稳定,植物染料容易变色,调和剂的比例更是玄学,稍一不对,要么发霉发臭,要么粘得像鼻涕。
他都快被逼疯了。
这些天他亲手研磨了十几种矿石,研究各种天然媒介,甚至连鸡蛋黄和蜂蜡都掺进去试验过,试图还原出前世那种油画般的质感。
可惜全都不行。
前世他只是个落榜美术生,谈不上什么科学素养,对化学一窍不通,更别说调配颜料这种半炼金术活儿了。
但他不服。
他就靠着“瞎猫碰死耗子”的精神,一遍又一遍地试,一瓶又一瓶地配。
而此时,严府后院的石凳上,严芊芊显得有些坐得不安。
她的目光不时朝弟弟的房间望去,“阿瑾都三天没出来了……他不会把自己给熬坏了吧?”
坐在她旁边的是严瑾的生母柳氏,面上也写满了忧色。
“这孩子从小就这样,倔得像头牛。认准了的事,八头马都拉不回。”她叹了口气,“可他还小啊,再有本事也是个孩子,怎么能这么折腾自己……”
严芊芊咬了咬唇,心里更加焦急。
“我去看看他!”
她转身进屋,热了一碗鸡汤,快步朝书房走去。她隐隐觉得,如果再不管,自己这个弟弟怕是真的会把自己榨干。
她轻轻敲了敲门:“阿瑾,出来喝点汤吧,歇一歇,别再闹了……”
屋里一片寂静。
没有回应,只有那极轻的研磨声,和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严芊芊咬了咬牙,鼓起勇气推门而入。
屋里一片狼藉,画纸摞得跟山一样高,桌上铺满了各种颜料瓶,混杂着纸团和废笔。严瑾正低着头,一笔一笔地调色,眼睛里全是通红的血丝。
她快步走过去,把热汤放在他手边,语气柔中带硬:“你再这样下去,会把自己熬出病的。”
严瑾手一顿,终于抬头。
他看着姐姐,眼神里一瞬间有些恍惚。
“我没事。”他咧嘴笑了笑,笑得有点勉强,勉强到连嘴角都在颤。
“你没事?”严芊芊几乎是气笑了,“你看看你自己,手都磨破了,指甲裂了,拿笔的手都在抖,你还说没事?”
这时,柳氏也进来了。
她看着儿子,心疼地摸了摸他额头,又看了看他那双满是墨渍和伤痕的手,轻声说道:“阿瑾,娘不求你惊天动地,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画得再好,也别拿命换啊。”
严瑾低下头,端着汤碗的手轻微发颤。
他一直以为只有靠才华、靠努力,才能让人正眼看他一眼。
但在这两个人面前,他不用画画,也有人心疼。
“好,我知道了。”他轻声说着,终于低头喝了一口汤,脸上浮现出一个疲惫却温柔的笑容,“放心吧,我不会逞强了。”
这一刻,屋里的灯火变得特别温暖。
但该拼的,还是得拼。
直到最后一夜,严瑾依旧坐在书桌前,埋头调试。他已经快撑不住了,眼皮一合一合的,脑袋仿佛快要掉进调色盘。
轰!
颜料瓶里传来一声轻响,粉末瞬间炸开,在灯光下泛出一抹奇异的光泽!
他眼睛猛地一亮,手忙脚乱地抓起毛笔,在宣纸上一刷。
哗——
那一笔下去,色彩浓厚得像能滴出油来,层次感分明,竟真的带出了前世油画的厚重质感!
严瑾愣了半秒,随即整个人跳了起来,笑得像疯了一样:
“哈哈哈哈哈!”
“我成了!我终于调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