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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碾过赵州桥的青石板,桥面被千年车轮碾出深沟,那些沟壑里积着昨夜的雨水,映着天光像一条条细碎的银链。车轮滚过,溅起的水珠如碎玉般打在车辕上,惊飞了檐下筑巢的燕子。老桥的石栏上刻着模糊的瑞兽纹路,被岁月磨得光滑,桥洞下传来运河水汩汩的流淌声,带着北方秋日特有的凉意。

思砚趴在车窗边,鼻尖几乎蹭到雕花木框,小手指沿着车辙纹路数得认真,指甲缝里还沾着扬州染坊的蓝靛——那是前日帮江砚核账时蹭上的,洗了两次都没掉干净,像嵌进肉里的靛色星子。\"娘,\"他突然扭头,算盘在膝盖上打得山响,紫檀算珠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惊得梁上的燕子扑棱棱飞起,翅膀划过车篷发出沙沙轻响,\"从扬州到京城走了二十三天,盘缠总共花了一百二十八两七钱三分,\"他顿了顿,拇指在梁上飞快拨弄,算珠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要是把这石拱桥修成五孔联拱,按每孔用石料三百方、工匠日薪八十文算,能省三成石料和两成工时!\"他越说越兴奋,小脸上泛起红晕,仿佛已经看到了石桥改建后横跨河面的模样,算盘珠子在他掌心跃动,像一群听话的小精灵。

\"打住!\"苏锦璃伸手敲了敲他的紫檀算盘,指腹触到算珠上温润的包浆——那是思砚常年拨弄留下的痕迹,光滑得像被岁月打磨过的玉石。\"先想想怎么跟你外祖父交代,\"她指尖点了点思砚腰间空荡荡的荷包,那里本该挂着外祖父给的羊脂玉扳指,\"他老人家给的传家扳指,怎么就换成了糖画?\"她语气带着笑意,眼底却满是宠溺,看着儿子鼻尖沾着的蓝靛,忍不住想伸手擦掉。

\"因为这个呀!\"念璃突然把脑袋探进车窗,羊角辫上的红绒球扫过窗沿的灰尘,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她手里举着支糖画凤凰,糖丝在风中拉出透亮的金线,凤凰尾羽被吹得微微颤动,阳光穿过琥珀色的糖层,把小姑娘的脸蛋映得像块暖玉。路边卖炊饼的小贩看得直乐,围裙上的面粉都笑抖了:\"小娘子这糖画,比我家刚出炉的炊饼还招风!\"那糖画凤凰做得极精致,翅膀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尾羽如流苏般飘逸,一看就是出自老手艺人之手,引得路过的孩童都伸长脖子张望。

江砚低笑一声,伸手替念璃拢好被风吹乱的发辫,月白袖口还沾着未洗去的蓝靛,那是在扬州染坊帮思砚算布料成本时蹭上的。\"再晃,凤凰尾巴该掉了。\"他话音未落,念璃手腕一扬,糖丝尾尖果然飘落一小块,吓得她\"呀\"了一声,赶紧缩回手,鼓鼓的腮帮子像含了颗樱桃,委屈地看向江砚:\"爹,尾巴掉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睛里泛起水光,盯着手里残缺的糖画,仿佛失去了什么宝贝。

\"没事,\"江砚从袖兜掏出块桂花糖糕,递到念璃手里,\"这个不掉,还能吃。\"糖糕上撒着细碎的桂花,香气扑鼻,念璃立刻破涕为笑,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嘴角沾着糖屑,像只偷吃东西的小仓鼠。

突然,前方巷口传来哭喊。念璃眼尖,掀开轿帘就跳下车,腰间的辣椒串晃得哗啦响:\"娘!有人抢包子!\"她的声音清脆,带着一丝焦急,小脸上满是担忧。

苏锦璃和江砚对视一眼,赶紧下车。只见巷口阴影里,一个络腮胡壮汉揪着卖包子老头的衣领,蒸笼滚了一地,雪白的包子沾着泥灰。老头胡子抖得像秋风中的枯草,手里还攥着根扁担,却被壮汉一脚踩在脚下。壮汉抬脚就要去踩蒸笼,酒糟鼻喘着粗气,满口酒气熏得人作呕:\"老东西,再不还钱,老子砸了你的破摊子!\"他的声音粗哑,带着威胁,唾沫星子飞溅在老头的脸上。

\"住手!\"念璃叉着腰冲到中间,小胸脯挺得高高的,辣椒串在腰间甩得像面小红旗。她今年长了个子,虎头鞋却还是去年的尺码,鞋尖磨得发白,露出里面的布胎,走起路来有些趔趄,却丝毫不影响她的气势。

壮汉低头一看,嗤笑出声,口臭混着劣质烧酒的气味喷过来:\"哪来的小丫头片子?一边玩去!\"他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模糊的蛇形刺青,在天光下泛着青黑,显得有些狰狞,手上的老茧说明他常年干粗活。

\"你欠王大爷五两包子钱,\"思砚不知何时跟了过来,紫檀算盘\"啪\"地砸在旁边歪斜的茶桌上,算珠蹦跳着发出脆响,震得桌上的茶碗都晃了晃,茶汤洒出少许,在桌面上汇成小水洼。\"去年三月初七赊账,共买肉包二百个、菜包一百五十个,\"他小脸红扑扑的,鼻尖还沾着方才吃糖画蹭的糖霜,眼神却锐利得像把刀,\"按日息一分算,到今日共三十六个月零十二天,该还五两七钱四分!\"他说得条理清晰,每个数字都掷地有声,仿佛在宣读什么重要文书,小手指还在算盘上比划着,生怕算错一个数字。

壮汉愣住了,酒意醒了大半,舌头打结:\"你......你怎么知道?\"他没想到这个毛头小子不仅知道他赊账的事,还算得如此清楚,连日期和利息都分毫不差,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趁他分神,念璃踮起脚,穿着虎头鞋的小脚狠狠踩在壮汉厚皮靴的脚背上。\"嗷!\"壮汉痛得跳脚,手一松,老头踉跄着后退几步,差点摔倒。念璃趁机上前,像只护崽的小母鸡,把老头拉到自己身后,辣椒串还在晃:\"不准欺负老人家!\"她的声音虽小,却充满了勇气,小脸上满是坚定。

老头感激涕零,颤巍巍从地上捡起没弄脏的包子,双手捧到思砚面前:\"好心人,这包子你们拿去吧!热乎的,刚出笼!\"包子还冒着热气,散发着诱人的香味,面皮雪白,褶子均匀,一看就知道是用心做的。

苏锦璃扶着江砚走过来,看着思砚把算盘收进袖兜,念璃正仰着小脸给老头拍背顺气,心里一暖。这三年游历,思砚能用算盘退恶霸,念璃敢当街惩无赖,比在相府读死书强多了。江砚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勾,低声道:\"你教得好。\"他袖口的蓝靛蹭到苏锦璃的衣袖,像朵淡蓝的花,点缀在素色的衣料上,显得格外雅致。

巷口的风卷起落叶,吹得念璃的辣椒串哗啦啦响。苏锦璃看着儿女忙活的身影,突然想起前世及笄宴上那个唯唯诺诺的自己——那时继母让她联姻,她只能低头掉泪,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再看看如今敢用算盘砸桌子的思砚、敢踩恶霸脚背的念璃,眼眶一热。江砚递给她一方帕子,帕子上有淡淡的墨香,是他常用的熏香味道,带着一丝书卷气。

\"娘,\"思砚跑过来,手里攥着老头硬塞的包子,\"这包子算谢礼,值五文钱,能换半块糖糕!\"他又掏出算盘,开始计算这意外收获的价值,算珠在他手中飞快地跳动,嘴里还念念有词,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数字。

念璃举着只剩半条尾巴的糖画凤凰,蹭到苏锦璃身边:\"娘,凤凰尾巴掉了,但包子很香!\"她张开嘴,露出沾着包子馅的小虎牙,笑得一脸满足,仿佛刚才的惊险只是一场游戏。

苏锦璃接过包子,还带着温度,咬了一口,菜馅里混着姜末的辛香,味道朴实却暖心。她看着思砚又掏出算盘算谢礼钱,念璃缠着江砚要再买个糖画,突然觉得这一世的蜜糖,早就在这烟火人间里,被她的孩子们亲手酿好了。赵州桥的风掠过耳畔,带着京城方向的尘土味,却也带着家的暖意,仿佛在欢迎他们归来。

马车继续前行,思砚还在念叨着石桥改建的方案,手里的算盘打得飞快,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算进他的数字里。念璃则举着残损的糖画凤凰,让江砚给她讲凤凰的故事,小脑袋靠在江砚腿上,听得入神。苏锦璃靠在江砚肩上,听着孩子们的声音,看着车窗外飞逝的风景,心里充满了感激。这三年的游历,不仅让孩子们增长了见识,也让她更加确信,这一世,她和家人一定会过得幸福美满,把所有的委屈都化作甜蜜的回忆。

车轮滚滚,载着一家人的欢声笑语,驶向京城的方向。赵州桥渐渐远去,却留下了一段温暖的记忆,如同那糖画凤凰的甜蜜,永远留在了他们的心里。苏锦璃看着身边的亲人,嘴角扬起幸福的微笑,这一世的路,注定充满蜜糖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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