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江水带着一股浓烈的腥气,狠狠拍在寇仲脸上,激得他一个哆嗦,险些将怀里那烫手山芋般的长生诀掉进江中。
他狼狈地抹了把脸,耳畔是徐子陵粗重的喘息和身后不断迫近的、催命符般的马蹄轰响与锐利破空声。
“宇文化骨!阴魂不散!”寇仲嘶声咒骂,脚下踩着的浮木在湍急江流中剧烈摇晃,每一次颠簸都像要将他们抛入冰冷的深渊。
前方,一艘庞然巨舰劈开浑浊的浪涛,如同移动的山岳般横亘江心。乌沉沉的舰体上,一面巨大的“宋”字旌旗在凛冽江风中猎猎狂舞,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正是傅君婥情急之下为三人寻得的唯一生路:南方巨擘宋阀的私盐船队!
“上船!死也要死在船上!”傅君婥清叱一声,冰冷的语调里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她手中长剑幻起一片寒芒,叮叮当当几声脆响,将几支激射而至、带着刺骨寒气的狼牙劲弩磕飞。弩箭蕴含的冰玄气劲透剑传来,震得她手腕微微发麻,脸色更白一分。
寇仲、徐子陵哪敢怠慢,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划水。冰冷的江水如同无数细小的刀子切割着身体,每一次划动都耗尽全力。
终于靠近那如城墙般高耸的船舷,几道带着倒钩的绳索被船上水手精准地抛下。
“抓住!”一个沉稳的声音喝道。
寇仲、徐子陵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死死攥住绳索,被船上孔武有力的水手连拖带拽,连同傅君婥一起,几乎是滚着翻上了宽阔坚实的甲板。
湿透的身体重重摔在冰冷的硬木上,骨头都在呻吟,但脚下传来的坚实触感,瞬间驱散了江水中那种随时会溺毙的恐惧。
“呼……呼……”寇仲瘫在地上,贪婪地呼吸着带着桐油和江水气息的空气,感觉半条命都丢在了长江里。
徐子陵也好不到哪去,胸膛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
“宇文化及追索的,就是你们三个?”一个温润平和的男声在头顶响起。
寇仲挣扎着抬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着锦袍的年轻公子站在几步之外。他面如冠玉,气质温文尔雅,正是此船之主,宋阀少主宋师道。
此刻,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越过了狼狈的双龙,落在了刚刚稳住身形、正抬手拂去发梢水珠的傅君婥身上。
那湿透的衣衫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水珠沿着她清丽绝伦却冷若冰霜的脸庞滑落,更添几分惊心动魄的凄美。
宋师道眼神里的惊艳和随之而来的关切,纯粹得如同初雪,几乎忘了周遭的险境。
寇仲心中咯噔一下,暗道:“坏了,又一个被傅美人迷住的。”他咧了咧嘴,正想用惯常的油滑腔调糊弄过去。
“哼!”
一声冷峭的冷哼,如同冰珠坠地,骤然切断了甲板上劫后余生的微妙气氛,也瞬间冻结了宋师道那带着惊艳的目光。
所有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这声音牵引过去。
就在船舷边,离他们登船处不远,一个身影如同钉在甲板上的青松,背对着他们,正凝望着江面上那条穷追不舍的官船。
那人身形挺拔,穿着一身半旧却浆洗得十分干净的靛青道袍,背负一柄形制古朴的长剑,剑柄上缠绕的深青色丝绦在江风中微微飘动。
他缓缓转过身。
一张脸孔映入寇仲眼中。约莫三十许人,肤色是久经风霜的微黄,颧骨略高,使得整张脸显得棱角分明,尤其是一双眼睛,开阖之间精光湛然,锐利得如同两柄刚刚淬过火的短匕,直刺人心。
他的目光没有丝毫停留,瞬间便锁定了傅君婥腰间那柄形式奇古的长剑,眼神里掠过一丝了然。
“弈剑术?”道人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江风呼啸和巨舰破浪的轰鸣,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剑气灵动,意在机先,牵引变化于无形……果然得了傅采林几分真传。想不到高丽‘弈剑大师’的门下,竟也踏足这中原乱局了。”
傅君婥娇躯猛地一僵!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她霍然抬头,清冷如霜的眸子里第一次爆发出难以遏制的震惊与警惕。
师门来历是她此行最大的隐秘之一,竟被这素未谋面的道人一语道破!对方的眼力,简直毒辣得可怕!
她握剑的手指瞬间收紧,骨节微微泛白,一股凌厉的剑气几乎不受控制地要从体内迸发出来。
甲板上的气氛骤然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
宋师道眼中掠过一丝讶异,但良好的世家修养让他迅速压下,温言道:“丘道长好眼力。这三位遭朝廷鹰犬追杀,情势危急,宋某既遇见了,自不能袖手。”他言语间巧妙地转移了焦点,也点出了道人的身份。
“丘道长?”寇仲低声嘀咕,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气势逼人的道士。
道人——丘处机,对宋师道微微颔首,算是回应,目光却依旧锐利如初,扫过惊魂未定的寇仲和徐子陵,尤其在两人因常年饥寒交迫而显得单薄的身板上停留了一瞬,眉头不易察觉地微蹙。
“宇文化及身为宇文阀顶尖高手,冰玄劲已登堂入室,在当世宗师之下,也算排得上名号的人物。他亲自追杀,你三人能逃至此地,也算命大。”丘处机的语气平淡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