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战后,我隐姓埋名,在深山中寻得一处破败的庙宇栖身。每日清晨,我都会在山间采摘草药,为偶尔路过的山民诊治小疾。庙宇四周野蝶纷飞,每一只振翅的瞬间,都能让我浑身战栗——那些闪着磷光的翅膀,总让我想起玄渊化作妖形时,背后舒展的血色蝶翼。
某个暴雨倾盆的深夜,庙门被拍得山响。我举着油灯打开门,只见一个浑身湿透的年轻书生倒在门槛前,怀中死死护着一卷画轴。我将他扶进庙中,生火为他烘干衣物时,瞥见画轴边缘露出半只蝶的翅膀,朱砂勾勒的纹路,竟与玄渊的妖纹如出一辙。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书生醒来后,嗓音温润如玉,他展开画轴,竟是幅《蝶梦图》,画中女子眉眼与我七分相似,而抱着女子的白衣男子,分明是玄渊化作人形的模样。“此画是家师临终所托,他说画中藏着解开千年蝶妖诅咒的关键。”书生目光灼灼,“姑娘面容与画中女子相似,或许......”
我猛地后退几步,油灯差点摔落在地。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玄渊曾说过,他被诅咒困在虚实之间,唯有挚爱之人的精血才能解脱。此刻看着书生手中的画,我忽然明白,这或许又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然而,书生却固执地留在了庙里。他每日清晨都会在庙前种下蝴蝶兰,说是能驱散妖气。深夜挑灯时,他会轻声讲述画中女子的传说——那是位为救苍生,甘愿献祭给蝶妖的圣女,而玄渊并非噬人妖魔,反而是被封印的守护者。我冷笑置之,却在某个月夜,看见他对着月亮发呆,侧脸的轮廓竟与玄渊重合。
三个月后的月圆之夜,庙外突然传来熟悉的蝶翼嗡鸣。我冲出门,只见漫山遍野的血色蝴蝶铺天盖地而来,在月光下织成一张巨网。书生挡在我身前,手中画轴竟自动展开,散发出柔和的金光。“其实我早该告诉你。”他回头苦笑,发丝在风中化作透明的蝶须,“我就是玄渊,被封印的残魂附在画上,等了三百年,终于等到你。”
我浑身血液凝固。原来那老者封印的,只是玄渊被诅咒侵蚀的恶念,而他善良的魂魄,却被困在画中饱受煎熬。此刻,被封印的恶念冲破束缚,化作巨大的蝶妖,翅膀每扇动一次,就有山民的魂魄被抽离。玄渊将画轴塞进我手中:“用你的血唤醒圣女的力量,只有这样才能......”
话音未落,恶念凝成的利爪贯穿了他的身体。我看着玄渊的身体渐渐透明,泪水决堤而下。画轴在我掌心发烫,我咬破指尖,鲜血滴落在画中女子的眉心。刹那间,金光暴涨,我与画中圣女的记忆重叠——千年前,我为救玄渊甘愿献祭,却遭奸人算计,让他背负上噬人妖魔的骂名。
“原来我们早已错过千年......”玄渊的残魂在金光中微笑,伸手想要触碰我,却如雾气般消散。恶念蝶妖在金光中发出凄厉的惨叫,最终化作齑粉。黎明破晓,漫山的蝴蝶兰全部枯萎,只留下玄渊为我种下的那株,在晨露中绽放出最后一朵白花。
此后的岁月里,我带着《蝶梦图》云游四方。每到一处,都会有蝴蝶围绕画轴飞舞,仿佛玄渊从未离开。只是夜深人静时,我仍会想起那个欺骗我、又为我而死的蝶妖,想起他说“我终于找到你了”时,眼中那抹跨越千年的温柔与悲伤。而我们的故事,终究如惊梦一场,徒留寒意,在漫长的时光里,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