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画板的姑娘叫苏晴，是个美术生，为了寻找创作灵感才循着那张偶然得到的地图找到这里。她盯着眼前自称“肖扬”的年轻人，总觉得对方的笑容像画坏了的素描，线条僵硬得发怪。
“你也是来写生的？”苏晴举了举画板，帆布上还留着半截未完成的山景，“这村子看着阴森森的，倒挺有氛围感。”
“肖扬”的指尖在身侧蜷了蜷，后颈的符文突然发烫。他记得自己昨天还在井底挣扎，那些嵌在肉壁里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直到一根触须刺穿他的喉咙——可现在，他站在这里，脸上有鼻子有眼，连声音都和生前一模一样。
“别往里走了。”他听见自己说，声音却不受控制地添了句，“里面有好东西，能让你画出最好的画。”
苏晴眼睛亮了亮。她最近正卡在创作瓶颈，老师总说她的画缺了点“魂”。“真的？”她往前迈了半步，帆布鞋踩在湿滑的泥地上，溅起几点黑褐色的泥星子。
“跟我来。”“肖扬”转身往村里走，余光瞥见苏晴画板夹层露出来的一角——是张剪报，报道的是三个月前无面村附近的失踪案，配图里的女大学生穿着白裙子，眼角有颗泪痣。
原来她早就知道这里不对劲。
两人穿过浓雾笼罩的村巷，苏晴的脚步越来越慢。她盯着路边土坯房的窗户，那些黑洞洞的窗口里，似乎有画笔划过画布的沙沙声。“你听，”她拽住“肖扬”的袖子，“里面有人在画画。”
“肖扬”的后颈一阵刺痛。他知道那是什么——是某个被困在这里的画家，临死前还在对着空画布描摹，直到无面人割走他的脸，把他的手指钉在画板上，让他永远重复挥笔的动作。
“别管了。”他想扯开苏晴的手，却看见她已经推开了一扇虚掩的门。
屋里弥漫着松节油的味道，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背对着门，正站在画架前作画。画布上是片混沌的灰黑色，上面用暗红的颜料涂抹出无数张扭曲的脸。
“先生，您也是来采风的吗？”苏晴走近几步，突然僵住了——男人握着画笔的手，皮肤是青灰色的，指关节处露出森白的骨头。
男人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没有皮肤，肌肉和血管赤裸裸地暴露在外，唯有一双眼睛还完好无损，此刻正死死盯着苏晴的脸，像在打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新的模特来了。”男人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气泡破裂的嘶响，他举起画笔，颜料在笔尖滴落，是粘稠的、带着腥气的红。
“跑！”“肖扬”猛地拽起苏晴往外冲，身后传来画笔砸在地上的脆响，还有男人愤怒的嘶吼。
苏晴被他拉着狂奔，画板摔在地上，夹层里的剪报散落出来。她看清了其中一张——是个穿冲锋衣的年轻人，眉眼和身边的“肖扬”一模一样，标题写着：“登山爱好者肖扬于无面村附近失踪，警方正在搜寻”。
“你……”苏晴的声音发颤，脚步慢了下来。
“肖扬”的脸突然开始扭曲，嘴角的笑容像贴纸般剥落，露出下面光滑的轮廓。“别停！”他低吼着，声音里混进了另一个尖利的女声，“井！去祠堂的井！”
苏晴这才发现，他拽着自己的那只手，手腕上有圈淡淡的勒痕，和剪报上肖扬照片里的手表印完全重合。
他们冲进祠堂时，无面老太太正坐在供桌旁，用铁针给一张新剥的脸皮缝眼睛。那张脸属于刚才画画的男人，此刻正睁着空洞的眼窝，盯着苏晴。
“又来一个。”老太太抬起头，光滑的脸上，肉洞般的眼窝转向苏晴，“这张脸适合画油画。”
铁针朝苏晴刺来的瞬间，“肖扬”猛地把她推向牌位后的洞口。“跳！”他嘶吼着，自己扑向老太太，死死抱住她的腰。
苏晴看着“肖扬”被无数无面人扑倒，看着他的脸像纸片般被撕碎，露出下面和他们一样的光滑轮廓。她咬咬牙，纵身跳进了洞口。
下坠感袭来时，她听见头顶传来“肖扬”最后的声音，清晰得像在耳边：“记住，别信眼睛看到的……”
井底不是肉壁，而是片冰冷的水。苏晴呛了几口带着铁锈味的水，挣扎着浮出水面，发现自己身处一口枯井的底部，井壁上布满抓痕，有些还很新鲜。
井壁一侧有个狭窄的通道，透出微弱的光。苏晴爬进去，发现里面堆满了失踪者的遗物：登山包、相机、学生证……还有一本摊开的笔记本，字迹娟秀，是那个女大学生的。
“他们靠‘脸’来分辨猎物，可只要毁掉自己的脸……”笔记本写到这里，被暗红的血迹浸透，后面画着个奇怪的符号——和祠堂牌位后的符文一模一样，只是中间多了道斜杠。
苏晴的心脏狂跳起来。毁掉脸？
通道尽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是无面人追来了。她摸出画板夹层里的美工刀，刀刃在微光下闪着冷光。
她想起美术老师的话：“真正的艺术，要敢于毁掉表象。”
脚步声越来越近，苏晴闭上眼睛，举起了刀。
剧痛传来时，她仿佛听见无数重叠的叹息，有肖扬的，有林野的，有女大学生的……像是无数个被困的灵魂在为她送行。
当无面人冲进通道时，只看到满地的血，和一个倒在地上的身影。她的脸已经被划得血肉模糊，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没用了……”无面老太太的声音带着失望，“没有完整的脸，喂不饱‘它’。”
他们转身离开，没注意到地上的人影手指微微动了动。
不知过了多久，苏晴从剧痛中醒来。她摸向自己的脸，摸到一片凹凸不平的疤痕，却也摸到了温热的皮肤——她还活着。
通道深处传来“它”低沉的咆哮，像是在愤怒。
苏晴扶着墙壁站起来，摸索着往前走。通道尽头是片微光，她走出去，发现自己站在村口的白桦林里。
雾散了，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落在她沾满血污的脸上。远处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是省道的方向。
她真的逃出来了？
苏晴踉跄着往前走，路过那棵挂过林野脸皮的白桦树时，看见树干上刻着一行新字，是用指甲深深划进去的：
“下一个，轮到看故事的人了。”
她猛地回头，看见雾又开始从村子里弥漫出来，像只缓慢伸出的手，悄悄爬上她的脚踝。
而她身后的白桦树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张新的脸皮——那是张布满疤痕的脸，正对着她，缓缓咧开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