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招娣遭受无形恶力撕扯、铜铃疯狂嗡鸣的景象,不过转瞬即逝。
台下,数百村民僵立如泥胎。台上,尸油黑水正嗤嗤灼烧黄土。
就在此刻——
天,炸了!
毫无预兆,不见乌云堆积。头顶那焦灼瘆人的白亮天空,仿佛被无形巨锤砸穿的黄玉琉璃!
无数道狰狞惨白的巨大电痕,如同龟裂的瓷纹,瞬间爬满视野所及的苍穹!强光将大地照得惨白一片,纤毫毕现,随即被更深的黑暗吞没!
震耳欲聋的炸雷这才轰至!
“喀嚓——!!”
雷鸣仿佛万千天鼓在头顶擂破!狂暴音浪直锤五脏六腑!地面在咆哮的雷音中剧烈颤抖!整个祈雨村在灭世般的轰鸣里瑟瑟发抖!
紧接着,风来了!
平地刮起的飓风,裹挟着冰冷刺鼻的土腥和腐朽烂木的气息,如同挣脱地狱底层的恶鬼,瞬间填满凝固的空气!
大风尖利呼啸,卷起漫天尘土,如咆哮的沙瀑,狠狠抽打众人脸庞!那根倒下的插符柳木棍被卷上半空,消失在狂沙混沌之中。
村口,千年鬼爪槐所有枝条被无形巨鞭抽打,猛地向上卷曲又狠狠抽下!枝桠间悬挂的玄黑卵形铜铃猛烈摆动!
“嗡笃!嗡笃!嗡笃笃笃——!!”
数十上百枚铜铃失控般狂颤!密集尖锐如冰针攒刺的嗡鸣,瞬间与台上陈招娣腰间铜铃发出的声响合流!汇成一片刺穿灵魂、绞杀理智的恐怖音潮!
被村长喝令“定”住的数百村民,身体如遭电击般疯狂筛抖!空洞死鱼眼珠的白膜后,泛起浑浊血丝;喉咙深处挤出破碎混乱的低吼呜咽!
“雨师妾!她吞了村庙香火!”村长陈满仓站在高岩上失声狂吼!他的声音被狂风撕碎,脸上刻板的阴沉剥落,只剩下惊怒交加的扭曲。他指着台上腰肋喷射黑水、表情似笑非哭似嚎的陈招娣:“她真身来了!压住她!压住坛!”
轰!!!
第二道撕裂乾坤的惨白电蟒,自天穹顶端直贯而下!
它没有劈中村落,却如同开天巨斧,狠狠落在镇煞台后方——那座塌了半边的馒头形土丘山壁上方!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并非雷声!是山体崩塌的恐怖咆哮!
电光熄灭的刹那,那片山崖侧面的岩层,如同腐朽的巨大积木,被一股无法想象的力量从内部猛然顶开、撕裂!
无数房屋大小的巨石混着泥沙、断木、杂草,如同山神震怒般轰鸣倾泻!其声势远超昨夜苏黎他们拉扯井中小唐时的山崩!整个地面剧烈颤抖,如同沸腾的稀粥!
土台前大片僵立的村民被这毁灭性的震动掀翻在地,滚作一团!连高岩上的陈满仓也脚下一滑,手舞足蹈地惊叫起来,死死抓牢岩石才未被掀倒!
紧随而至的,是毫无征兆的倾盆暴雨!豆大的冰冷雨点带着硫磺焦臭味,如同天河倒悬,噼里啪啦狂砸而下!雨水接触滚烫地面,瞬间蒸腾起大股呛人的白色烟雾!
苏黎和小唐死死抓住泥石流翻搅的地面上,一块半埋的巨石凸起。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两人。
他们的目光,死死钉在闪电劈落、山壁崩塌之处——
烟尘与暴雨的混沌帘幕中,山崖被撕开一道巨大豁口!
豁口后显露的,并非土黄山岩断面。
那是一片刺目、令人窒息的森森白骨!
豁口深处,赫然是一座完全由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灰白骨骸垒砌成的巨大圆形祭坛!不知堆积多久,无数人骨兽骨(尤其头骨)不分彼此,交融凝固成惊悚壮观的建筑!
雨水冲刷下,无数空洞骨窝里淌出浑浊水线,汇成泥黄溪流冲刷而下。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在电光撕裂夜幕的刹那,清晰烙印在苏黎眼中——
就在环形骨堆祭坛内侧、靠近崩塌山崖断面的岩壁上!密密麻麻的白骨缝隙间,如同琥珀封存古生物,深嵌着数具尚未完全白骨化的尸体!
这些尸体陷在岩层与骨堆的交融处,形态各异,保持着死亡瞬间的扭曲姿态。大部分早已腐朽,衣物烂成碎片。
但!
在最外层、深陷较浅的几具尸体身上,苏黎和小唐辨认出了令他们心脏骤停的细节!
防风衣!
虽已褪色破烂,裹满泥土钙质,但分明残留现代尼龙布的质感!还有拉链头!口袋形状!以及……肩头或臂章位置残留的模糊徽章——一个三角形环绕古鼎的标识!正是七年前苏黎祖父陈清河带队进山的省民俗研究所标志!
“爷……爷……”苏黎浑身血液瞬间冻结!牙齿疯狂打颤,喉咙如被粗糙骨刺扼住,挤不出半点声音!他手脚并用,疯狂地想爬过去,哪怕滚下泥石流也要靠近那片岩壁!
小唐眼疾手快,死命抱住他腰腹,双臂青筋暴突:“不能去!那边在塌!”
苏黎充耳不闻!他双目赤红充血,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濒临破裂的嘶嚎!他奋力挣扎,左眼义眼框在暴雨和充血下剧痛欲裂!一片模糊水光血色中,他死死盯住其中一具半陷在骨堆污泥里的尸体——
那尸体头颅低垂,被无数灰白手臂腿骨挤压。脖子呈诡异角度折弯,像是被粗壮兽骨勒断。身上套着相对最完整的深绿色尼龙防风衣!胸口大片污渍中间,隐约可见三角形徽记!
更让苏黎如遭五雷轰顶、彻底破防的是——
在尸体脖颈折弯处,缠挂着半截染泥的黑色皮绳!皮绳末端……吊着一个被泥土半封、边缘坑洼、镜片碎裂的——老式海鸥牌金属机身外壳!
那是他祖父视如生命、从不离身的胶片相机!
“啊——!!!”
一声饱含无尽血泪与悲怆的嘶吼,终于冲破苏黎喉头的封锁!撕心裂肺地炸响在狂泻的暴雨与山崩轰鸣中!这是血脉深处对至亲的锥心之痛,也是对眼前血腥邪祟的滔天恨意!
他整个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挣脱小唐的钳制,在泥泞中手脚并用,亡命扑向那片吞噬祖父的岩壁尸堆!
台前,那些被巨震掀翻、被铜铃怪音搅乱“定魂”的村民,在暴雨冲刷下肢体扭曲,如同复苏的僵尸在泥水中胡乱抓爬,茫然四顾,喉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
“废物!!”村长陈满仓在高岩上歇斯底里地咆哮!他右手的帆布手套不知何时脱落!
整条右臂裸露出来!皮肤呈现极度异常的紫黑色!肌肉虬结隆起近畸形!无数鼓胀扭曲如粗壮蚯蚓般的青黑色筋络在皮肤下狂跳!
掌背接近手腕处,一个巴掌大小、鬼面哭嚎般的深褐色狰狞瘢痕清晰可见!瘢痕中心,甚至有一点灼烧留下的黑色圆孔!
雨水冲刷在他裸露的鬼臂上,竟蒸腾起缕缕淡薄白气,如同浇在烧红的烙铁上!
他再也顾不上村长的表象!那张脸扭曲如地狱恶鬼,双眼死死盯着山崖崩塌处显露的祭坛和白骨丛中的科考队尸体。
眼神中没有对苏黎悲痛的丝毫怜悯,只有精心谋划多年的棋局即将被彻底搅翻的惊怒交加!他猛地扭头,那只鬼臂青筋虬张地指向土台上依旧被无形之力撕扯、浑身黑水喷涌的青铜面具身影——
“陈招娣——!都是你这贱人惹的祸!那‘主’要的是这新祭品!!不是这早就嚼烂了的渣滓!!!”
他最后半句如同野兽嘶吼,混杂在炸雷、暴雨、山崩和摄魂铜铃的狂啸中,狠狠砸进苏黎混乱悲怆的意识!
如同冰冷的铁锤!
新祭品?嚼烂的渣滓?
苏黎奔向祖父尸骸的脚步猛地踉跄!
爷爷……七年前就被埋在这祭坛里,当成了……渣滓?!那村长口中的“新祭品”……指的是谁?!是他?还是他带来的人?!
惊雷压顶!暴雨倾盆!
被闪电撕开的山体深处,由无数人牲与科考队员骸骨堆积的巨坛在雨水冲刷下闪着惨白刺目的光晕。
祭坛后壁岩层深处传来“嘎吱”声响,混杂泥石流倾泻的轰鸣,仿佛深埋的更巨大之物……即将被彻底剥去掩盖!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