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旭见十二愣愣摇头，正要开口，就听十二和尚榆晚身后的侍女看着外面说道：“夫人，来了。”
陆旭侧头低眼看去，果不其然和一双幽深的墨瞳目光相撞。
你看我我看你，就这么看了半天，陆旭眼睛都酸了，那人还是一动不动。
跟她比谁眼睛大？
“叩叩。”有人敲门，“夫人，是我。”
陆旭眨了眨眼睛，扬声：“进来。”
侍女推门而入，随后反手关上，走上前来。
“夫人，事已告知。但看她们那模样，似乎不会登门了。”
陆旭默了默，也不问原因，让侍女看好尚榆晚，她站起来牵起十二的手，走到另一扇窗的窗沿边。
“十二，你还记得那两个人吗？”
十二向下看去，看到那两个戴着面具的人，眼神有了些许的变化。
其中一个戴着面具的人看见了她，目光一凝，旋即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是因为琅绛国乱吗？”陆旭看着后面那个面具人也跟着离开，眼中闪过一抹深色，“也许，这样也算是最好的选择？”
“小杜，去告诉将军，让他查查那两人的身份和动向。”
“是。”侍女应声而退。
十二眉头一皱，忽然捂着头缩成一团。
陆旭及时发觉她的不对劲，连忙抱住她轻声哄着，“没事没事，我们等一个时辰，她们是去买东西要送给十二，等会儿就回来了。”
“没事的没事的，要不要喝点甜水？”
“十二乖，没事的，桂花糕要不要再来点？”
陆旭千哄万哄，这才把十二哄好了些。十二也不继续回想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默默吃着桂花糕不说话，眼角还挂着几滴泪珠。
她吃完了三块，忽然开口：“一个时辰后，我们回家吧。”
这是十二第一次完完整整的说完一句话，连陆旭都愣了好一会儿。
尚榆晚舔了一圈嘴边的甜水渍，“灰佳（回家）！”
陆旭在恍惚之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
赵晴涟冷哼一声，“强词夺理。”
“当初若不是你娘为了给你找个伴儿，何必故意刺激漪漪？”
尚榆晚正要说话，赵晴涟斜她一眼，“你后边的肋骨被撞断了两根，还想断第三根？”
“......”尚榆晚闭嘴了。
那石桌撞得她吐出一口老血，可不能再被撞了。
“你故意跟我比武时说那些话，也是故意的吧？”
尚榆晚先是一愣，随后笑了笑。
“是啊，你既然将十二视作妹妹，那我就是让你们分别多年的恶人。在她面前，你不光要用比武来证明你比我强，比我更能保护好她，也是想要让她看到我分离你们姐妹二人的险恶用心。”
“但你终归和她分开多年，琅绛国大大小小的纷乱就没断过，你忙于琅绛事务，对她的秉性想必算不上熟悉。”
“她若知道我来了，就一定会整出动静让我知道她的位置。”
尚榆晚垂了垂眼。不过她没想到，十二这次险些咬断了舌头，竟是存了死志。
是赵晴涟对十二的影响太大了，还是赵晴涟先前和她说了什么？
“我承认，陆旭夫人是个极好的人，我也感念她在尚将军面前护下漪漪。”
毕竟按照尚均护的性子，是绝不会允许十二进尚家的，说不定还动过杀心。
赵晴涟冷冷看着尚榆晚，“但若不是你们尚家故意这般教她，她怎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为了别人丝毫不顾惜自己的性命，这不是死士还能是什么？
尚榆晚沉默下去。
不得不承认，她爹曾经的确是将十二当做死士培养的。
因为除了这一个办法，陆旭也找不到其他理由来留下十二了，甚至连家姓都给不了。
“将军！”陪在十二床边的随从忽然大叫一声，“二小姐流鼻血了！”
尚榆晚心头一惊，强行忍着疼痛，连滚带爬的就要过去看看，赵晴涟不紧不慢的抓住她的后领子。
“擦干净就行了，再给本将一惊一乍的，就滚回人牙子那边去。”赵晴涟冷冷瞪了一眼那个随从，随后把还没回神的尚榆晚拉回去。
“不用担心，是你给她的药起作用了。”
尚榆晚怔愣道：“太多了？”
“是太补了。”
三颗拿来救命用的药丸所用的药材都是极品中的极品，那会儿急得全倒人嘴里，流鼻血都算是轻的了。
尚榆晚看出赵晴涟懂医，稍稍安心了些，呲牙咧嘴的躺着。
赵晴涟忽然问她：“小满死了，这事你可知晓？”
“不然呢。”尚榆晚没有丝毫讶异之色，“等着你们利用她给公主戳软刀子不成？”
小满就是因为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被他们囚禁的那段时日里没有闹事，连带着隐藏颇深的明书也被她摁着没有整出动静。
她知道，比起自己和明书之间的交情，明书更忠于长公主。
长公主为了皇位筹谋多年，对萧清顾或许下不了死手，但也绝不会任由萧清顾成长到足以威胁她的地步。
尚榆晚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望着头顶上边，心中轻叹。
尚榆晚一直都看得出来，萧清顾的心太软，不够硬。这对她日后的称帝之路不是一件好事。
小满对萧桐来说是牵制萧清顾的把柄，对尚榆晚和萧清序而言，她也是让萧清顾心中太过柔软的那一块变得坚硬的契机。
帝王见过苍生之后仍悲悯众生，这没有错。
萧清顾错就错在，实在太过优柔寡断，不够杀伐果决，甚至有了自欺欺人的迹象，这般行事反而让人抓住了破绽。
尚榆晚曾经为了尚家什么都学点，什么都有所涉猎，对帝王心术自然有所了解；萧清序也不必多说，若不是被人设计毁了容貌，他原本就是顺位的太子人选，对君王谋略当然也是十分娴熟的。
或许是因为有些地方太过相像，他们之间的默契有时候就连十二都比不上。
尚榆晚都不用多说什么，只需要一句“找个机会让公主见一见尚明奇”就能让萧清序明白其中深意。
他身弱不假，其头脑却是尚榆晚所见过的同龄人中与她齐平的第一人。
尚榆晚奔赴琅绛生死不知，萧清序依然能冷静下来，他见机行事，顺利踩上女帝这个板子，让萧清顾再一次深刻的明白尚榆晚和尚家的忠心和冤屈，之后也还能成功让小满自愿赴死。
“你们还真是不怕和自己未来的主子生出嫌隙。”
尚榆晚听到这句话，不由得笑了。
“那又如何？总不能把心刨出来告诉她吧。”
她和萧清序此次对萧清顾所行之事本意是为了她好，但对她也的确有所伤害，若是有怨恨，尚榆晚也不惊奇。
“我去给你们收拾些东西，明日启程。”赵晴涟没什么想说的了，站起身。
“希望你记住，她有自己的姓名，叫赵晴漪。而不是‘十二’这个随便的名字。”
尚榆晚眼珠挪动，直直望着赵晴涟。
“将军，‘家人’二字，共有十二笔。”
“......”赵晴涟眸光一淡，眼里闪过一丝不清不楚的情绪。
她知道尚榆晚说的是什么。
十五年前，在镇西将军府里，十二刚来不久之时。陆旭狼毫蘸墨，字迹娟秀，笔锋转折之处隐隐有几分狂浪不羁。
家人。
陆旭曾亲手带着十二的手写下这两个字，其中涵盖了太多东西。
可等十二想明白其中深意之时，陆旭已逝去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