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绛使者笑了笑，“柳诗，白月，邢琥。”
西侧席位中有三人站了起来，朝承明帝行礼，而后向琅绛使者拱手示意。
琅绛使者看向承明帝，行礼示意：“圣上，便由臣出题，如何？”
承明帝点头应允：“可。”
琅绛使者看向那三人，“你们谁回答？”
柳诗再次拱手：“臣愿与公主殿下切磋，不胜荣幸。”
琅绛使者点点头，视线转向萧清顾，“公主殿下可要先行回答？”
萧清顾浅浅一笑，谦让道：“还是柳大人先吧。”
相较之前，萧清顾明显沉稳了许多。
琅绛使者也不磨蹭，当即开口道：“世道女子无才便是德，试问此话对错与否？”
承明帝眼底划过一抹深意。
柳诗恭敬回道：“此话原本整句是‘男子有德便是才，女子无才便是德’。”
萧桐手中的酒水泛起圈圈涟漪。
若非是女帝的指使，琅绛使者绝不会在封王考核这个节骨眼儿上提出这个题。女帝这是......在帮尚榆晚他们？
萧桐攥紧了酒杯。
女帝的站位偏向了尚榆晚......是那帮兔崽子一早就算计好了！
尚榆晚和萧清序：“？”
女帝的人为什么要帮萧清顾说话?
萧清顾也没想得通是为什么，因为这场面不能挠头，就下意识扣了扣手背。
怎么回事儿啊这是？
柳诗恍若未觉他人的目光，继续说道：“此话中男女各有侧重。指男子以德为本，反对恃才傲物，需以德驭才。女子以德为贵，不鼓励以才学争胜显名。”
“此话流传甚广，后世人不知何时开始断章取义，截断‘男子有德便是才’，主张女子没有才学便是有德，强迫后世女子成为男子阶下之囚，嘲弄女子愚昧，无知，当做物件一般，漠视女子才学及其技艺。”
“二十多年前，弃婴塔，子母河，帐食女......卖妻生子，还有......”柳诗顿了顿，喉咙滚动了两下，“据查，登记在册的死亡人数上以万计。”
柳诗语气颇为平淡，但她字字句句，都宛若尖刺一般狠狠扎入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里。
“世间女子受尽压迫，而有一人，曾出言打碎那断章取义之句，道出‘女子无才辩是德’，为世间所有女子打抱不平。”
尚榆晚身子一僵。萧清序趁所有人不注意，偷偷握住她不知何时变得冰凉的指尖。
“此人正是——”
承明帝的手紧了紧。
柳诗微微垂首：“大虞朝，陆旭夫人。”
不是尚均护之妻，不是尚家主母，而是陆旭夫人。
她早在十一年前便已逝去，但世人记得最清楚的仍是她的名字，她的功绩，她为天下女子带来的希望。
尚榆晚暗自抿嘴。
柳诗说这些话，是在提醒谁？
柳诗低头垂首，拱手行礼：“臣以为，‘女子无才便是德’此话无错，错的，是断章取义之人，轻视女子之辈。”
这句话说的犀利，但柳诗就是这样坦坦荡荡的说出来了。
銮阳殿内安静了片刻，萧清顾恍惚间道出一句：“真好啊。”
柳诗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连忙谦辞道：“臣愚钝，在公主殿下面前班门弄斧，实在惭愧。”
萧清顾回过神来，左右看看，发现大家伙儿都盯着她看，尴尬的咳了两声。
咳声一落，萧清顾神情肃然。
“古有贤者论‘男女才智’之辩。有一人道，男正位乎外，女正位乎内，此乾坤定矣。女子逞才，则必干政，干政则阴阳倒置，国祚难久。”
众人紧盯着萧清顾，承明帝看着萧清顾的眼神也逐渐变得微妙。
萧清顾毫不怯场，壮着胆子直视承明帝。
“亦有人言道，周公制礼，本为经世，非困人也。若使谢女束于闺阁，何以有‘柳絮因风’之妙？李者闭门，何以传‘生当作人杰’之豪？”
“前朝祸国乱政者岂无一男子？世人曲解原意，道女子无才便是德，逼迫女子愚昧无知，只知三从四德，又道妖女蛊惑君王不早朝，把男子过错扣在女子身上，可分明是男子手握大权！张冠李戴，舍本逐末！”
“若女子能力非凡，岂会是只知引诱男子的无才无德之辈？岂会甘心做他人玩物？若君王心智坚毅，何有酒池肉林之谈？传万世之暴政？”
萧清顾暗暗深吸一口气，道：“就像柳大人所言那般，‘女子无才便是德’并无错处，错的是断章取义之人，亦是轻视女子之辈！”
尚榆晚长睫颤了颤，萧清序则还是紧紧握着她的指尖。
萧桐微怔，既惊奇于萧清顾的话语，也担忧她此言过于锋芒毕露，在承明帝眼里怕是会变成另一层意思。
琅绛使者眼神的变化甚微，须臾，她看向了承明帝。
承明帝脸上神情变幻莫测，谁也看不明白他是喜是怒。
“丘宰相，甄尚书。”承明帝眼底神情微敛，目光投向四位判决者，“白大人，邢大人。还不举杯？”
琅绛使者道：“认同第一个答复的，请举杯。”
话音未落，琅绛的白月和邢琥立即举起了酒杯。
反观丘柏珂和礼部的甄尚书，两个人一点动静也没有。
琅绛使者对此并不意外，琅绛这两年与大虞明里暗里有些交恶，她本来也没指望大虞人会站在琅绛这边。
陛下要她来看的，是承明帝对这位公主的态度。
琅绛使者的视线偏移到萧清序的身上。
还有......祈王对公主的态度。
琅绛使者又道：“认同公主殿下的，请举杯。”
话音刚落，承明帝比丘柏珂和甄尚书还要先一步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尚榆晚和萧清序齐齐一惊：“？！”
萧清顾：“......啊？”
萧桐皱眉：“？！”
琅绛使者瞥了一眼萧桐：“......”
果然，陛下新的选择，是对的。
丘柏珂偷偷拉了拉愣住的甄尚书，甄尚书倏然回过神来，与丘柏珂一起举起了酒杯。
承明帝笑了笑，看向琅绛使者，“贵使明鉴，朕可没有偏心。”
琅绛使者笑道：“圣上言重了，若是要臣来选，也定选公主殿下。”
承明帝问：“哦？为何？”
琅绛使者的目光转向萧清顾，眼神温善。
“若女子能力非凡，岂会是只知引诱男子的无才无德之辈？岂会甘心做他人玩物？公主殿下说的，正是臣心中所想。”
她们陛下的眼光，从未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