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榆晚穿着一身白衣，呆愣愣的站在斑马线的一侧。
她的身旁站着很多人，要么穿着和她一样长袍长摆的衣裳，要么穿着奇形怪状的......那些女子的头发怎么是悬空的？好像还有一股味道......她们身上穿的也算是衣裳吧，不过颜色和样式很是鲜明，衬得夹在其中的尚榆晚都不显得突兀了。
现如今正逢九月，要冷不冷，要热不热的。这条路的另一头站着穿着简洁干练的人，有短袖短裤人字拖，有西装革履大背头，也有黑眼圈甚重的学生。
道路中央有车辆驶过，在尚榆晚眼里与大铁盒子无异。
她愣愣的看了几眼，随后抬起头，高楼大厦在她眼中拔地而起，三两只雀鸟在蓝天白云中扇动着翅膀在高楼之间穿梭。
......这里......是，什么地方？看起来好有钱，好诡异，好......尚榆晚深吸一口气，捏住鼻子。
好臭。
尚榆晚低头一看，是那些大铁盒子的尾巴处放出来的有色气味。
闻着臭，不过好像没什么危险。
虽然这个地方很陌生，但尚榆晚没察觉到有什么恶意，反而隐约感受到了两三道或是惊讶或是欣赏的目光......？
她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反正自己也快死了，有什么好怕的，不妨四处走走。就是不知道十二他们能不能找到她。她突然消失，十二他们怕是要急疯了。
对面的红绿灯由红变绿，人流开始走动。一大堆玩coS的少年们齐齐走上斑马线，尚榆晚却站在中间巍然不动。
“喂喂喂，小姐姐你不走倒是站一边去啊，别挡路好不好？”
身后有人出声催促，尚榆晚回过神来，虽不知“小姐姐”三个字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听得懂人家是在叫她别挡路。
尚榆晚一侧身，催促她的那个人看了她一眼，眸子里登时爆发出掩饰不住的惊艳。
尚榆晚被他猝不及防的拉到旁侧，带着黑色假发画着coS妆的少年满眼放光的看着她：“老师对不起我刚刚不是故意催你的！老师你这是哪个角色！老师可以集个邮吗老师！！！”
这个老师素颜都美爆了啊！！！他活了十八载从未见过这么古色古香的漂亮小姐姐！简直就像是从古画里边抠出来的一样！
尚榆晚：“？”
鸡个油？什么鸡油？
这少年太过热情，尚榆晚有些招架不住，连连后退。
“我不知道你在说......”
尚榆晚快要退到了马路上，正巧有一辆车子快速驶来，那少年看见那车快要撞上尚榆晚，伸手去拉。
“老师你......”
话没说完，尚榆晚便察觉到有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胳膊，狠狠一拉，她整个人都顺着力道撞了过去。
“嗷！”
尚榆晚身子虚弱，反应不及，额角与那人的额头撞在一起，把她拉过来的人当即痛呼一声。
尚榆晚一怔，随后立即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话语戛然而止。
把她拉过来的人比她矮一点，长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扎着低丸子头，穿着一身职业装，一只手牢牢抓着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揉着额头。
“你怎么不看着点儿？有些车子是不让人的。”
陆旭今年二十二岁了，刚大学毕业。出门找工作的第一天就碰上了这事儿，说不倒霉那是假的。
“......”尚榆晚愣愣的凝望她，眼眶发红。
这个人和母亲长得，一模一样啊！
陆旭见尚榆晚死死盯着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以为这人吓傻了，抬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哈喽，你能说话吗？”
“......能！！！”
尚榆晚沉默须臾，把眼泪憋了回去，忽然爆出一个字，反倒把陆旭给吓了一跳。
她抚了抚胸口，“哎哟，能说话就能说话嘛，这么大声干嘛？”
尚榆晚微微一怔，随即立刻道歉：“对不起......”
瞧她这委屈样儿，陆旭也不好意思为难她。
“好了好了，没事了就走吧，我还要去面试呢。拜拜，下次过马路注意点啊。”
陆旭走后，那少年也走过来给尚榆晚道了歉，随后便灰溜溜的离开了。
他刚刚吓到了这位老师，哪里还好意思要集邮。
尚榆晚完全在状况外，只跟着心里的选择走，默默的跟在陆旭身后。
她不懂这个世界的规则，一路上闹出了不少笑话。
万幸的是，她没跟丢陆旭。
快要到公司门口的陆旭：“......”
这个人跟了她一路了，就差贴着她走了。难道也是来面试的？看着怪可怜的。
陆旭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好奇怪。
她的心里为什么有点酸酸的？
陆旭猛的回头：“你也是来面试的吗？”
尚榆晚见自己跟踪人被发现了，也不害羞，但她不懂面试，问了一句：“你是来面试的？”
陆旭点了点头。
尚榆晚快速走到陆旭身旁，故作轻松道：“那我也是来面试的。”
母亲干什么她跟着照做就对了。虽然母亲看起来好像不认识她，但尚榆晚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和母亲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就是自己的亲娘。
陆旭：“......”穿成这样谁信啊，披麻戴孝的，跟蓝......哎不对。
陆旭眼底闪过一抹亮光，问：“你coS蓝**？”
来面试都coS那个角色，简直比她这个翻看了好几遍原文的读者还要热忱。
尚榆晚：“？”
蓝**？是谁？好耳熟......哦，那个“啮臂之盟”的其中一位主角？
“......”可她穿的是女装啊。
陆旭也察觉到不对劲，摸了摸下巴，“你这个，衣服穿错了吧。”
不过看着还是很有古韵的，这人还是素颜呢，气质也不错，在coS圈里都很难得。
尚榆晚：“......应该是。”母亲说是就是吧。
陆旭伸手揽住尚榆晚的胳膊，既是同好，那她也没必要防着尚榆晚了。
“走走走，我们一块儿去。”
她不经意捏了捏尚榆晚的胳膊。哇哦，还有肌肉呢。
好像还有几道疤痕？摸着凹凸不平的。
尚榆晚脸色微变，下意识抓住了陆旭的手。
她身上有很多疤痕，千万不能被母亲发觉了。
陆旭以为她是不喜欢别人摸她，笑呵呵的虚揽着尚榆晚的胳膊。
“走吧，时候不早了。”
尚榆晚乖乖点头。
母亲去哪她就去哪。
“我叫陆旭，你叫什么？”
“尚榆晚。”
“......哦，好名字啊。东隅已逝，桑榆非晚。你父母学识很高吧......”
听着有点耳熟。她以前认识叫“尚榆晚”的人吗？不记得了，想不起来。
两人进入公司闲聊了几句，直到有人喊到了陆旭的名字才戛然而止。
面试完之后，陆旭就出来了。
两人坐在长椅上等了一会儿，人都快走完了，尚榆晚仍旧巍然不动，陆旭问：“还没到你啊？”
尚榆晚愣了愣，点点头，心里有点虚。
陆旭安慰她：“没事，我和你一起等，早晚能轮到你。”
尚榆晚这一身打扮着实引人注目，可直到最后一名面试者面试完以后，还是没叫到尚榆晚的名字。
陆旭以为是面试官把尚榆晚给漏了，当即拦下刚出门的面试官：“等等！”
面试官：“？”
“怎么了？”
陆旭指了指乖乖坐在长椅上的尚榆晚：“你们把她漏了。”
搁那儿一声不响的坐着，多乖巧的孩子，怎么就偏偏漏了人家？
面试官看向尚榆晚，尚榆晚也看了过去。
面试官的眼里闪过一抹惊艳，随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尚榆晚刚要开口，陆旭抢先一步回道：“晚儿。”
话音未落，陆旭就愣了一下。
她什么时候这么自来熟了？尚榆晚连胳膊都不喜欢被人碰到，该不会......
陆旭回头一看，却见尚榆晚满眼雀跃的望着她。
母亲没有完全忘记她！
陆旭：“......”她似乎想多了。
面试官想了想，道：“我们这里没有一个叫晚儿的人投简历。”
而且投简历的人都是全名，不是一个亲昵的称呼。
面试官见尚榆晚眼神真挚——虽然是看着陆旭才有那样的眼神，不过这个女孩气质不凡，倒也让面试官多了一点耐心，留下来给尚榆晚面试。
“你叫什么名字？”
“尚榆晚。”
“你的简历带来了吗？”
“......”简历是什么？简单的经历？为什么要带在身上？
尚榆晚隐约猜到简历是个什么东西之后，张口就来：“我的简历忘带了，不过我可以为你一一道来。”
面试官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
现如今的就业环境很是严峻，来面试的人为了能够得到上班赚钱的机会，大多会在简历上胡编乱造一些东西。与其看那些虚头巴脑的词句，不如直接看看这个人的谈吐如何。
尚榆晚暗暗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家中从，从军.......”
爹是镇西将军，声名显赫，往低了说也算是从军。
“我自小受他教导，习得......”
面试官抬了抬手：“很不好意思打断你，你刚刚说什么？从什么？”
“从军。”
“从军？”
面试官愣了愣。背景这么大，来他们这个小城市找工作？
尚榆晚以为自己说得话让对面这人有些轻视，当即补了一句：“兼兵器。”
镇西军的兵器很多。
面试官：“......”
敌对公司雇这个傻子炸他们公司来了？不就是用开水浇死了那边的发财树吗，至于这么狠？
不对。那家穷得连响儿都听不着一个，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
面试官沉了沉心思，不着痕迹的问了点别的问题。
陆旭坐在长椅上一边给自己的妈妈发微信，一边等尚榆晚出来。她虽然穿着一身职业装，可那股子刚步入社会的大学生气质仍然遮掩不住。
尚榆晚面试完之后，从面试室里走了出来，懵懵的看向陆旭。
“哦，出来啦。”
陆旭的对话框里显示着“到时候你看见人就知道了，是女孩子是女孩子~记得多炒点菜，清淡点，她身体好像不太好”这句话，她关掉屏幕，把手机和心里莫名冒出来的小雀跃一同揣进包里。
她站起身问道：“面试得怎么样？”
尚榆晚摇摇头，面试官也在这时候走了出来。
他对陆旭摇了摇头。“很抱歉，面试并未通过。”
虽然这个女孩看起来很漂亮，却是个一问三不知，背景也神戳戳的，并不附和他们公司的招人标准，当场就被淘汰掉了。
陆旭：“？”为什么和她说？
“我也没通过？”
面试官：“是。”
他对面试不通过的人说辞都很委婉，唯独对尚榆晚说话直了些——因为尚榆晚听不懂他的问题，估计也听不懂他委婉的说辞。
不过看这个陆旭小姐的样子，好像她也才反应过来自己的面试没过。
陆旭抿抿嘴，向面试官道了谢。
现在很多公司都是刷业绩的，有些甚至让人回去等通知，一等就是好几天。能当场就把面试结果告知给面试者就已经很不错了，起码态度好。
怪她太兴奋了，没听出人家的婉言拒绝。
哎？
陆旭回过神来。
她兴奋什么？
陆旭想不通，索性不想了。出了公司的大门，问尚榆晚：“去不去我家吃饭？”
许是觉得有些冒昧，毕竟是今天才认识的，陆旭正要开口解释，却见尚榆晚的眼睛猛的一亮。
“好！”
母亲的家......母亲的家会是什么样子？
尚榆晚一口答应下来，陆旭心底莫名腾升起一股子压抑不住的高兴。
哎哟喂，还真是奇了怪了。
看尚榆晚那副开心的模样，陆旭的脸上也绽开笑容。
不管了，这肯定是个乖宝宝！瞧瞧这小脸蛋，都瘦成什么样儿了，下巴跟刀削的一样。
“走走走，我们回家！吃大鱼大肉给你腮帮子上的肉都补回来！”
陆旭挽着尚榆晚的胳膊往公交站台走去。
尚榆晚忍着鼻尖强烈的酸意，轻轻嗯了一声。
上了公交车后，尚榆晚站在扫码机前，问：“能帮我扫一下吗？”
她看母亲拿着小铁板往那里凑一下就好了，可她没有母亲手里的那个东西。
陆旭愣了愣，点了点头，“好。”
说起来这一路上她都没见过尚榆晚玩过一次手机，活得还真像个古人。
两人下了公交车，步入小区，碰到了几个在公园里下象棋的大爷和跳广场舞的大妈。
音响的声音太大，尚榆晚不由自主的捂住了耳朵。
好吵。那个大箱子是什么材质？发出来的动静震得她耳朵疼。
有个围观象棋的大爷注意到陆旭回来了，招手问道：“旭儿回来啦，面试得怎么样？”
陆旭笑嘻嘻的回应：“没过！”
大爷说道：“早说了别着急嘛，刚毕业就休息一两个月咯，别那么急，人生拢共就三万天，多上一天班都是吃亏。旭儿不怕，爷这儿有人脉，到时候帮你找份轻松的工作。”
陆旭笑道：“好嘞，到时候就要麻烦您咯！”
“那是你朋友？”
大爷看向尚榆晚，尚榆晚连忙放下捂着耳朵的手，恭恭敬敬的俯身行礼：“晚辈尚榆晚，见过......”
“哎哎哎，”大爷脸色一变，连忙跑过来把尚榆晚扶起来，“你这孩子怎么见人就行大礼？玩coS玩入神了吧？”
尚榆晚：“？”
阔死是什么？
陆旭哈哈笑了两声，“大爷你还挺潮流。”
大爷嗯了一声，“那可不，我孙女就喜欢coS，我这老头子要哄她开心，也不能落了伍不是？”
陆旭笑着和大爷谈论了几句，尚榆晚在一旁看着，时不时回答大爷的问题。
她望着陆旭的笑容，怔怔出神。
无论是在燕门，还是京都，她都从未见过母亲这般开怀鲜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