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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污血。

叶清瑶跌跌撞撞,几乎是在凭着本能踉跄前行。脚下是冰冷粗糙的金属锈蚀管道,坑洼处积满了散发着恶臭的浑浊污水。每一次踏下,污秽的水花溅起,粘腻冰凉地打在她残破的工装裤腿上,又迅速渗入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空气沉重,弥漫着浓烈的铁锈味、机油挥发的酸腐和某种长期存在的、令人窒息的生物体腐败气味混合体,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砂砾,刮擦着早已撕裂般灼痛的喉咙。

右臂脱臼般无力地垂下,随着奔跑的前冲惯性无力地甩动着,每一次轻微的晃动都牵扯着肩膀深处撕裂般剧痛。后背,被守誓者圣光余波灼伤的地方,皮肉仿佛还在被看不见的炭火炙烤。而额角那块被强行撕下金属贴片的伤口,更是火烧火燎,不断有温热的液体混着冷汗渗出、滚落,模糊着本就昏沉的视线。

但身体的痛苦远不及灵魂的空洞。林七最后自爆时那瞬间吞噬一切的暗金风暴,和那几片散落在焦坑边缘、流淌着金属熔液的胸甲碎片,如同烙印在视网膜上的诅咒画面,在她每一次闭眼时都狰狞地重现。他的气息消失了,一点不剩。

只有……

叶清瑶猛地收紧左手!五指死死扣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软肉里!

冰冷的触感透过紧握的拳头传来,硬质的、带着金属特有的钝重和毛糙的肉茬边缘。正是那块从她额角撕下的灰绿色金属贴片!

它此刻正躺在她的掌心,纹路清晰,散发着微弱却稳定的幽绿光芒。这光芒如同有生命般,透过她紧握的指缝边缘悄然渗出,在黑暗粘稠的污浊通道中,投下一小圈微弱而执拗的、带着神秘生机的绿色光晕。

幽绿光芒流淌过金属贴片表面那些繁复古老的生命树符文,光芒所及之处,如同尘封的密文被清洗,符文线条中隐隐流动的轨迹清晰地指向黑暗甬道的更深、更下方!

方向!这就是方向!

就在这微光的指引下,她不知在这钢铁与腐朽交织的肠道中穿行了多久。也许几个小时,也许仅仅几刻钟,在体力透支与剧痛的折磨下,时间的概念早已模糊不清。双腿沉得如同灌铸了铅块,每一次拖动都需要用尽灵魂中最后挤榨出的力量。混沌圣裁的力量被巨大的消耗彻底榨干,经络中只剩下被掏空后的冰冷麻痹和不时掠过的针刺般的剧痛。

直到……

轰隆!轰隆隆!

一阵低沉、单调、如同连绵不绝的闷雷滚动的声音,伴随着微微震动的地面,隐隐约约地从甬道前方的黑暗深处传来。

近了!

声音越来越清晰,那是机械齿轮咬合运转的沉重轰鸣!是无数金属履带碾压地面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摩擦与碾压的复合噪音!其中还夹杂着某种高频尖锐、如同金铁摩擦的“吱吱”声,像是某种金属虫类的嘶鸣!

叶清瑶猛地停下踉跄的脚步,身体因惯性微微前倾,扶着冰冷湿滑的管壁剧烈喘息。她侧耳倾听,浑浊空气中那股混合的臭味里,似乎多了一缕……干燥的风沙尘土味?还有一丝极淡的、在废土之上弥足珍贵的……燃烧柴油的刺鼻烟气!

出口?

求生的本能在麻木的身体里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她不再犹豫,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循着那轰鸣与震动的源头,朝着甬道尽头那片影影绰绰的、不同于纯粹黑暗的灰白光影,拼尽全力地冲了过去!

刺目的光线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她早已适应了黑暗的瞳孔!

叶清瑶本能地抬起唯一能动用的左臂,挡在眼前。剧烈的眩晕感伴随着撕裂般的刺痛瞬间侵袭大脑,让她眼前瞬间只剩下五彩斑斓的爆炸光斑和几乎令人呕吐的黑暗失重感。

她踉跄着向前扑倒,脚下被什么东西狠狠绊住!

噗通!

身体重重砸落,并非预想中冰冷坚硬的金属地面,而是一层厚厚、松软干燥的沙砾!尘土带着白日的温热,瞬间将她大半身体覆盖,呛得她猛烈地咳嗽起来。

“……哪来的泥鳅?滚开!别挡老疤的道!”

一个极其粗嘎、带着浓重不耐烦和警惕的男人咆哮声,如同破锣般在她头顶上方炸响!同时,一股裹挟着热浪、带着浓烈汗臭和机油味的劲风呼啸而至!

模糊的视野中,一条覆盖着粗粝皮革护甲、布满肌肉虬结的小腿,带着足以踢断她脊骨的力量,狠狠踹向她的腰间!

濒死的本能压倒了所有不适!叶清瑶被尘土呛咳的身体猛地爆发出最后的敏捷——她护住双眼的左臂猛地在地面一撑,身体如同濒死的鱼,险之又险地贴着沙砾地面向侧面扭开!那一脚重重踹在她身侧半尺开外的沙地里,激起一片飞扬的烟尘!

“咦?”粗嘎的声音带着一丝意外。

轰隆!吱吱吱——!

震耳欲聋的噪音将她包围!叶清瑶勉强睁开被强光刺痛、泪水模糊的眼睛。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失语!

那是一座如同移动金属堡垒的……车队?

不!更确切地说,是数十只庞大得令人窒息的、由无数厚重锈蚀钢板、裸露的粗大铆钉、轰鸣咆哮的柴油引擎和巨大轰鸣的金属履带构成的“钢铁巨虫”!每一只“巨虫”都有双层巴士大小,前半部是焊接得歪歪扭扭的驾驶舱和粗大排气管,后半部则高高鼓起,形成装载货物的巨大密闭车厢。这些车厢同样由厚实的钢板覆盖,只在顶部开有小窗,车厢表面布满了刀砍斧凿般的战斗痕迹、火焰灼烧的漆黑印迹和早已干涸发黑的血污!

此刻,这支庞大而狰狞的钢铁虫群正沿着一条在戈壁滩上碾压出的宽阔辙印,以一种并不快、却带着碾压一切气势的速度轰隆隆地驶过!带起的滚滚烟尘如同沙暴,遮天蔽日。尖锐的金属摩擦声正是履带碾过沙砾碎石时发出的哀鸣。

每一只“铁甲虫”的头部驾驶舱侧上方,都焊接着一面迎风招展的破旧、几乎褪成灰白的旗帜!旗帜上用粗犷的黑线勾勒出一个被铁箍锁住的巨大兽首图腾——断牙凶悍,目光狂野!

废土流商——“疤脸杰克”的标志!

而她刚刚狼狈扑倒的地方,赫然就在这支巨型车队前进路线的侧翼边缘!最近的一只巨虫履带边缘距离她不足十米!

踢空一脚的壮汉骂骂咧咧地走上前来,他身穿一件磨得油光发亮、布满修补痕迹的粗皮背心,露出的两条胳膊肌肉虬结如同钢浇铁铸,上面还布满了新旧交错的刀疤和弹痕。他右脸一道几乎贯穿眼眶、蜈蚣般的陈旧刀疤,随着他咧嘴呲牙的表情狰狞地扭动。

“妈的!还以为撞鬼了!原来是圣殿里逃出来的落毛鹌鹑?”疤脸壮汉(或许是小头目)歪着头,三角眼如同鬣狗般上下打量着她,尤其在她额角渗血可怖的伤口、染血的残破工装和拖在沙地上的脱臼右臂上停留,眼神中闪烁着不屑和贪婪,“还是个带伤的,啧……老三!扔后面垃圾舱去!活不过今晚的渣渣!”

立刻有另一个穿着更破烂的佣兵咧着黄牙上前,伸手就要抓叶清瑶的头发。

“等等!”一个冰冷平稳、几乎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如同滴入滚油的水,突兀地在壮汉身后响起。

疤脸壮汉明显打了个寒噤,猛地转身,脸上所有的蛮横贪婪瞬间收敛,换上了一丝夹杂着畏惧的恭谨。

说话的是从旁边另一辆稍小一些、但外表相对干净的“铁甲虫”驾驶舱推门走下的中年男人。他同样穿着沾染油污的工装,但质地明显要好上许多,洗得还算干净。面容普通,甚至有些老实木讷,只是那双眼睛,平静得像两口废弃多年的深井,毫无波澜,却又似乎能看透人心。他手里提着一个锈迹斑斑的工具箱,如同一个平凡的机械维护工人。

但他的目光扫过叶清瑶时,那深井般的瞳孔深处,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他的视线精准地落在了叶清瑶紧握的、透过指缝渗出一线微弱幽绿光芒的左手上。那目光锐利得如同实质的手术刀,似乎要隔着皮肉和拳头,剜出那金属贴片的秘密。

“老……老疤?”疤脸壮汉有点迟疑地开口,语气恭敬中带着问询。

被称作老疤的中年男人没有理他,脚步沉稳地走到叶清瑶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的目光没有任何淫邪或贪婪,只有一种审视物品般的平静。几秒钟后,他微微侧头,对着那个疤脸壮汉,声音平淡如同谈论天气:

“她归我们车了。给她找点水和干净的布。动作快点,车队不停。”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转身朝自己的“铁甲虫”驾驶舱走去,仿佛刚才的决定只是处理一件无足轻重的货物。

疤脸壮汉张了张嘴,看着老疤的背影,又看看地上脏污不堪、气息奄奄的叶清瑶,最终还是把质疑咽了回去,朝着手下不耐烦地挥挥手:“还愣着干嘛?按老疤说的办!真他妈晦气!”

一辆小型的、更像是货物拖斗的铁皮车被开到叶清瑶身边。她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任由两名佣兵粗鲁地将她半拖半拽地扔进了拖斗角落。冰冷的铁皮撞击着伤痛的身体,带来新的剧痛。

轰隆!吱嘎——!

整个铁虫长龙再次启动,烟尘更盛。车身剧烈地颠簸摇晃起来,如同风暴中的小船。

叶清瑶蜷缩在冰冷铁皮车厢的角落,身体被每一次剧烈的颠簸反复摔向坚硬冰冷的车壁,撞击带来的剧痛让她几乎昏厥。脱臼的右臂如同坏掉的钟摆,无力地甩动。额角被沙土糊住的伤口每一次摩擦都撕裂般灼痛。冰冷的汗水混合着灰尘和干涸的血迹,黏腻地贴在她脸上、颈间。喉咙干裂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火烧火燎的疼痛。

混沌力量被彻底耗尽的空虚感如同深渊般噬咬着她的意志,身体只剩下无尽的冰冷、麻木和撕裂感的钝痛。黑暗如同实质的潮水,不断侵蚀着她摇摇欲坠的意识。林七最后在暗金光爆中消失的画面反复在眼前闪回,巨大的空洞感几乎要将她彻底吞噬。

“水!”一个脏兮兮的金属水壶被不耐烦地抛了进来,砸在她身边的铁板上,发出哐当一声响,浑浊的水在壶内晃动。一块同样带着油污和血迹的灰布条被随手甩了进来,盖在了她的脸上。

那散发着怪味的布和浑浊的水,丝毫无法带来慰藉。它们更像是这个世界给予她这个“垃圾”的最后施舍,提醒着她自己的渺小与狼狈。

疲惫如同千斤巨石压顶。意识在剧痛、寒冷和巨大的精神创伤下,模糊地滑向昏睡的边界。就在那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的前一瞬——

嗡……

一点极其微弱的、带着灼热温度的热度,毫无征兆地,从她怀中紧贴着心口的位置悄然传来!

这热度并不强烈,甚至有些飘忽不定,如同一枚在寒风中即将熄灭的炭火灰烬中残存的余温。但它出现的如此突兀,如此真实!

林七!

叶清瑶残破的身体猛地绷紧了一下!如同被高压电流瞬间击中!她那早已被绝望和剧痛填满的眼眸深处,陡然裂开一道缝隙!一道微弱、却异常执拗的光芒强行刺穿黑暗,骤然亮起!昏沉如灌了重铅的脑袋猛地一挣,强行从那深不见底的冰冷沉眠边缘拉回了一丝清明!

是那碎片!被她藏在贴身衣袋里的、林七遗落的那片被暗金熔液凝固包裹着的扭曲胸甲碎片!

它……在动?

她艰难地、几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抬起没有脱臼的左手,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探入自己胸前紧贴心脏的那个残破衣袋。

指尖首先触碰到的,是冰冷刺骨的金属钝面——那是她始终紧握在掌心、散发着幽绿光辉的金属贴片。但那份灼热……来自更深处!

她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极其艰难地避开了金属贴片冰冷的表面,微微颤抖着向旁边移动……探索……

触碰到了!

一块更加棱角分明、带着毛糙扭曲边缘的金属!入手异常的冰冷!如同冻结万年的玄冰!但在那冰寒刺骨的金属外壳内部——

咚!

一点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异常清晰的搏动感,透过冰冷的金属和粗糙的指腹,直接敲在了叶清瑶的灵魂之上!

如同沉睡的心脏……第一次搏动!

嗡!!!

就在那点搏动感传递到她指尖、撞击到她灵魂的瞬间!叶清瑶那双强行挣脱黑暗的眼眸剧烈地收缩!她怀中紧贴心口的位置,骤然亮起了一点微弱却无比稳定的……

暗金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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