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轮到你们了
> 电影院午夜场的恐怖片放映时,银幕上的女鬼突然停下追逐主角的动作。
> 她缓缓转向观众席,被烧毁的面孔在银幕上扭曲放大。
> “轮到你们了。”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影厅回荡。
> 放映机突然倒带,影片开始重新播放。
> 这一次,女鬼直接跳出银幕,扑向第一排的观众。
> 当惊恐的人群逃出影厅时,发现放映室的门被从内部锁死。
> 老放映员消失了,只留下烧焦的胶片绕在机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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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在城市上空织成一张灰蒙蒙的网,细密地拍打着“银河映像”老电影院的霓虹招牌。那招牌缺了一角,“河”字暗淡,红色的光芒在潮湿的夜雾里艰难地喘息,映照出下方入口处孤零零的几个人影。午夜场,一部早已被遗忘的六十年代恐怖片《荒宅魅影》,像是某种怀旧的招魂幡,吸引着寥寥几个不怕雨淋的影迷。
我推开沉重的玻璃门,一股陈年尘土混合着旧绒布座椅的味道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影厅里空旷得像个巨大的洞穴,只零星散落着七八个黑影,彼此间隔得很远。暗红色的座椅套大多磨得发亮,露出底下黯淡的底布。我选了第七排靠过道的位置坐下,冰凉的绒布贴着皮肤,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老周坐在放映室里,隔着小玻璃窗,昏黄的台灯照亮了他花白的头发和沟壑纵横的脸。他眯着眼,手指不耐烦地敲打着老式放映机斑驳的金属外壳。这台机器像个倔强的老古董,发出持续的、令人牙酸的“咔哒…咔哒…”声,卷着银幕上那个穿着白色睡裙、在破败走廊里跌跌撞撞奔跑的女主角。
“妈的,又吃片子!”老周沙哑的抱怨透过不太隔音的墙壁隐隐传来,“这破玩意儿,跟人一样,上了岁数就一身毛病。老东西,有灵魂的……”最后半句像是自言自语,带着点近乎虔诚的怨气。他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弄着机器里缠绕的胶片带子,动作熟练却透着疲惫。墙上的老挂钟指向了十一点四十分。
银幕上,女主角艾米丽惊恐的脸占据了大半画面,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她刚刚撞开一扇腐朽的木门,闯入一间弥漫着浓重灰尘和腐烂气味的书房。镜头猛地拉近她瞪大的眼睛,瞳孔里清晰地映出一只从背后黑暗中无声探出的、干枯扭曲的手爪!刺耳的、仿佛指甲刮过黑板的恐怖音效骤然拔高,几乎要撕裂耳膜。
就在这时——
“咔哒!”
一声格外响亮的、金属卡死的脆响猛地从放映室方向炸开。银幕上艾米丽惊恐的表情瞬间僵住,像一幅拙劣的剧照,画面完全静止。紧接着,屏幕剧烈地闪烁了几下,雪花噪点疯狂跳动,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整个影厅的灯光系统似乎也受到了干扰,明灭不定,墙壁上悬挂的老旧海报在诡异的光线下忽隐忽现。
死寂。连后排一个一直在小声啜泣的女孩也屏住了呼吸。
银幕上,那个原本应该扑向艾米丽后颈的、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女鬼——玛格丽特,她的动作凝固在扑击的半途。然后,极其缓慢地,那个焦黑变形、布满扭曲疤痕的头颅,一点、一点地转动了角度。她的身体还保持着前冲的姿势,只有那颗头颅,违背了物理定律,像生锈的齿轮艰难地旋转,最终完全转向了银幕之外,面向着漆黑一片的观众席。
那张脸在静止的、闪烁不定的巨大银幕上被无限放大。烧焦的皮肉粘连着裸露的、暗红色的肌肉纹理,一只眼球浑浊发白,另一只眼眶只剩下一个漆黑的空洞。没有嘴唇,焦黑的牙齿裸露着,形成一个永恒尖叫的弧度。空洞的眼窝和那仅存的浑浊眼球,冰冷地、毫无生气地穿透银幕的界限,死死地“钉”在每一个观众身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带着硫磺和皮肉烧焦的恶臭,毫无征兆地弥漫开来,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
那张焦黑的口腔猛地张开,下颌骨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吧”声。
“轮…到…你…们…了…”
声音不是从影院破旧的环绕音响里发出的。它低沉、嘶哑,带着非人的摩擦感,每一个音节都像生锈的铁片在刮擦着耳膜,直接穿透颅骨,在空旷死寂的影厅里嗡嗡回荡,激起墙壁冰冷的回响。
“啊啊啊——!”
后排那个女孩的尖叫声如同第一块倒下的多米诺骨牌,瞬间引爆了整个影厅的恐惧。人们像被滚油泼到的蚂蚁,猛地从僵硬的座椅上弹跳起来!前排一个穿夹克的男人反应最快,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翻过座椅靠背向后狂奔,带倒了旁边小桌上的可乐杯,褐色的液体泼溅在暗红的地毯上。尖叫声、座椅翻倒的碰撞声、慌乱的脚步踩踏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歇斯底里的噪音风暴。
我坐在第七排,手脚冰凉,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极度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我的心脏,大脑一片空白。就在这混乱爆发的瞬间,放映室里那台老旧的机器突然发出一阵疯狂而高亢的倒带声!尖锐的“嘶啦——嘶啦——”声盖过了人群的尖叫。巨大的银幕上,静止的画面猛地开始倒流!
艾米丽惊恐的脸飞速后退,闯入书房的门猛地关上,她跌跌撞撞的身影沿着走廊倒退着奔跑,一切都在以荒谬的速度逆向重演。然而,唯独那个女鬼玛格丽特,她没有随着画面倒流!
她保持着那个扭曲的、面朝观众的姿势,在飞速倒流的背景中,显得异常突兀和恐怖。当画面倒流到艾米丽最初在破败走廊里奔跑的场景时,倒带声戛然而止。
画面再次定格。
这一次,玛格丽特那张烧焦的脸正对着镜头,近在咫尺,占据了整个银幕。浑浊的独眼和漆黑的眼洞,死死地盯着下方渺小的观众。
然后,她动了。
不是影像的移动,是实体!那双焦黑的、露出指骨的手猛地向前伸出,尖锐的指甲划破了银幕的表面!坚韧的幕布像被无形利刃割开的皮肤,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啦”裂帛声!一个焦黑的身影,裹挟着浓烈的硫磺与皮肉烧焦的恶臭,带着银幕撕裂处闪烁的静电火花,从那道巨大的破口里猛地钻了出来!
她像一道扭曲的黑色闪电,直扑第一排正中央那个吓傻了的、戴着眼镜的瘦高男人!
“呃啊——!”
一声短促到极致的、非人的惨嚎骤然响起,又像被掐断喉咙般戛然而止。男人瘦高的身影瞬间被那团焦黑的、蠕动的阴影吞噬。没有搏斗,没有挣扎,只有令人血液冻结的、粘稠的吮吸和骨骼碎裂的轻响,伴随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黑暗吞噬了他,只留下一只孤零零的眼镜,镜片碎裂,无声地滑落在空荡荡的第一排座椅下。
“跑啊!!”
“鬼!有鬼!!”
“门!出口!”
人群彻底疯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所有人像无头苍蝇般朝着唯一的出口——那扇厚重的、包着褪色红丝绒的双开门冲去!我被人群裹挟着,几乎是脚不沾地地被推向后方。恐惧让我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在混乱的尖叫和奔逃中,我清晰地听到背后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湿漉漉的拖拽声,还有某种沉重物体被拖过粗糙地毯的摩擦声。
人们像潮水般涌到出口,疯狂地推挤拍打着那两扇紧闭的红丝绒大门。
“开啊!开门!”
“谁锁的!操!”
“救命!放我们出去!”
拳头砸在厚实的门板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混杂着绝望的哭喊和咒骂。门纹丝不动。那沉重的实木门,此刻像一堵绝望的叹息之墙。
“放映室!放映员!老周!”一个满脸是汗、声音嘶哑的男人猛地指向侧面墙上那扇不起眼的、漆成墨绿色的铁门,那是通往放映室的后门通道,“找他!他肯定有钥匙!或者能开大门!”
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绝望的人群立刻调转方向,扑向那扇墨绿色的铁门。我也被推搡着挤了过去。铁门冰冷坚硬,同样纹丝不动。
“锁死了!里面锁的!”有人绝望地拍打着铁门,声音带着哭腔。
“老周!周师傅!开门啊!救命!”
“里面有人吗?!开门!”
回应他们的,只有一片死寂。铁门沉默着,冰冷地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恐惧像墨汁一样在每个人脸上蔓延开,比刚才直面银幕恶鬼时更深的绝望攫住了所有人。老周在里面?他为什么不开门?他也……出事了吗?
“撞开它!”那个最先提议的男人红着眼睛吼道。
几个相对强壮的男人立刻上前,用肩膀狠狠撞向铁门。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通道里回荡,铁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框周围的灰尘簌簌落下,但锁芯依然顽固地坚守着阵地。每一次撞击,都像是在撞击着每个人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一二!撞!”
又一次合力猛撞,门轴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伴随着“哐当”一声巨响,铁门猛地向内弹开,撞在后面的墙上。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气味瞬间冲了出来。不是硫磺和焦尸味,而是……烧焦塑料混合着某种蛋白质彻底碳化的、呛人的焦糊恶臭,浓得几乎化不开,像一记重拳砸在每个人的鼻腔和咽喉上。
放映室里一片狼藉。昏黄的应急灯发出惨淡的光,勉强照亮这个狭小的空间。那台老旧的放映机还在运行,但发出一种极其诡异的、有气无力的空转声——“吱呀…吱呀…”,仿佛垂死老人的叹息。机器上方的胶片舱口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台空转的机器牢牢吸住。
一卷烧得焦黑、彻底扭曲变形的胶片带子,像一条丑陋的、死去的毒蛇,被极其怪异地缠绕在放映机的金属卷轴和机身上。它不是散乱地挂着,而是被一种近乎仪式般的、充满恶意的力量,一圈又一圈,紧紧地、死死地缠绕着,甚至有几段深深勒进了机器外壳的缝隙里。焦黑的胶片边缘卷曲着,冒着缕缕若有若无的青烟,散发出刺鼻的焦糊味。
老周不见了。
仿佛人间蒸发。这个守了“银河映像”三十多年的老放映员,连同他那件洗得发白的工装外套、他那个泡着浓茶的搪瓷缸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地上,靠近缠绕着焦黑胶片的放映机下方,散落着几点深褐色的、仿佛油渍般的污迹,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不祥的光泽。
那台老机器还在徒劳地空转着,发出单调而诡异的“吱呀…吱呀…”声,在这死寂、弥漫着焦臭和血腥的空间里,如同敲打在每个人神经末梢上的丧钟。
突然,一个眼尖的年轻女人发出一声短促到变调的抽气,手指颤抖地指向放映室墙壁高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挂着一个积满灰尘、用于监控放映机运行状态的方形小屏幕。
屏幕里没有放映机,没有胶片,没有老周。
只有一片剧烈翻腾、跳跃不休的雪花白点,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心烦意乱的“沙沙”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