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末清初的北京，南锣鼓巷的板场胡同深处，藏着一位名叫王本昌的老豆腐匠。六十多岁的他，孤零零一人，与一头同样年迈的驴相依为命。那头驴，牙齿虽已稀松，却也是老王做豆腐的好帮手。然而，岁月不饶人，也不饶驴。老王想着，得把这老伙计卖了，换些银两，再买头年轻力壮的回来。可一想到这相伴多年的驴即将沦为别人的盘中餐，老王心里就不是滋味，蹲在驴跟前唉声叹气。
“老伙计啊，不是我心狠，可不卖了你，咱俩都得饿死。你到了那边，也别怨我，只怪你投错了胎，成了这劳碌命。我要是有钱有势，哪舍得让你遭这罪，肯定给你养老送终。哎，可惜了这半筐豆渣，你就吃了吧，权当我给你送行了。”
老王说完，唉声叹气地走了。那驴似乎听懂了，或者没懂，只是望着老王离去的背影，咧着大嘴傻乐。老王找好买家，约定一早来拉驴，便回家去了。可刚推开门，却大吃一惊——那驴，竟然开口说话了！
“老王啊，你是不是找人来杀我了？”
驴趴在地上，头也不抬，眼也不睁，只露出那几颗稀松的大门牙。老王吓得魂飞魄散，这么多年，驴磨豆腐没功劳也有苦劳，怎么到头来还要被剥皮吃肉呢？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对你不好吗？你怎么还想吃我呢？你敢说你刚才没去糖锅（注：此处可能是对“汤锅”的误记或口误，意为宰杀牲畜的地方）那边？你还觉得吃我理所当然？你的良心呢？对得起我吗？我给你拉了二十多年磨，绳子都拉断了多少根，就连磨盘都让我磨出了两道沟，如今你却要杀了我吃肉！”
驴却不紧不慢地说：“我刚才问过大掌柜了，你要是不好好伺候我，给我养老送终，明天就让你天打雷劈。我们的大掌柜，那可是玉皇大帝！”
老王一听，又惊又怕又好笑，心想这玉皇大帝怎么还成了掌柜的了？难道他也下凡做买卖了？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嘴上可不敢说。半夜三更，一头驴跟你说话，谁也没胆子去刨根问底。于是老王只好强打精神，哆哆嗦嗦地问：“那不知要如何伺候您老人家呢？每天有酒有肉，还有上好的草料、黄豆、苞谷，样样不能少吗？可您不是吃素吗？又要酒肉干什么？”
驴不耐烦地说：“我不得拿点土特产孝敬我们大掌柜的吗？问那么多干什么，让你拿你就去拿！”
老王一听，心里苦笑，这三更半夜的，我上哪儿给你买酒买肉去？再说了，我也没银子啊。可一想这驴肯定是个妖精，让自己出去买酒买肉，正好借此机会逃跑。于是老王如蒙大赦，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
老王跑了好久，累得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地上。心想自己活了多半辈子，怎么还会招惹上妖精呢？看样子要是真达不到它的满意，这日子也没法过了。正想着，突然抬头看见路旁有一家店铺还亮着灯。老王赶忙走过去，进了铺子。
还没等他开口，一个汉子笑呵呵地迎了上来：“哦，老爷子，后悔了是吧？”
老王仔细一看，这正是他白天来过的那家汤锅店的掌柜皮三儿。老王连忙说：“不是我不想卖，是那驴不让我卖啊！”
皮三儿一听，心想你跟我开什么玩笑呢？驴不让你卖它还能当家做主不成？于是老王就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皮三儿听完，也出了一身冷汗，但他毕竟年轻，想了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于是抄起一把尖刀，让老王领着再次返回了家中。
到了门口，老王的腿又哆嗦了起来。皮三儿却瞪着眼狠狠地说：“清平世界朗朗乾坤，我就不信会有什么妖精！就算那头驴真的成了精，今儿我也要把它宰了吃肉！”
老王只好咬紧牙，推开门进了院子。皮三儿手里攥着刀紧随其后。刚一进门，那驴果然又来了一句：“酒肉买来了吗？”
老王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再看皮三儿脸都绿了，手也哆嗦个不停。老王只好出言搪塞：“怎么会没有呢？跟你来的不就是汤锅的掌柜吗？买不到烧鸡你去他家拿上几块熟肉也好啊！”
那驴一听这话更不耐烦了：“赶紧的！怎么你们把肉带来了吗？”
皮三儿突然问：“要是没有肉你打算把我们如何呀？”
驴恶狠狠地说：“明一大早就让大掌柜劈了你们！”
皮三儿一听这话猛然想起当年他爹在烧锅时也有个声音天天跟他要酒要肉不给就威胁天打雷劈，后来他爹连惊带吓得了疯病。皮三儿心想这肯定是那妖精跟着老王回了家又来卖弄这几套，于是手里的刀猛地往前一递割断了驴的喉咙！紧接着另一只手一抓一把就从驴身上掏出来一尺半长的黄皮子！
那黄皮子还没来得及叫就被皮三儿抡圆了摔在地上！眨眼的功夫那驴和黄皮子都死于非命！刚才说话的那个声音也没了动静！老王看傻了眼！
他刚想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听皮三儿咬着牙说：“哼！这畜生还真成了气候！当年我爹就是被这妖精害得得了疯病！今天我终于给它新仇旧恨一起算了！也给我爹报了仇！”
老王惊讶地问：“你是说这说话的是只小黄皮子？”
皮三儿点点头：“哼！除了它还有哪个？你什么时候见过驴成精的？那你杀这驴干什么呀？”
老王无奈地说：“我这肉都定出去了不杀它我怎么跟买主交代啊？再说了牛马驴也好猪狗鸡也罢都是造物主造出来自然有它的去处！养它们不就是给人吃的吗？要是跟它们称兄道弟替它们养老送终那咱们跟畜生有什么区别呢？”
皮三儿安慰老王说：“你也别难过了！大不了我将它挖坑埋了入土为安！嗨！大不了明儿早给你一块熟肉便是！你不说我还忘了这驴肉挺香的！”
二人闲聊了几句随后皮三儿喊来几个伙计将驴抬回了汤锅店而那只被摔得脑浆迸裂的黄皮子也被人抬了回去交给了老爹。
没过几日老人家心病去除这病也逐渐好转起来。正所谓天地万物各自安守本分心莫贪。任你奸猾能开口假借驴说也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