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飞舞的雪花像是墨河上的点点星子。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深邃的天空下，远处村子里的万家灯火已经逐渐熄灭，只有景山在朦胧月色中泛着孤冷的白光，像一头沉默伏卧的巨兽。
景山土地庙不远处的土坡后，周游、何锵、王宇、宋颖莹四人已经蹲守了二十多分钟，早已经冻得牙关打颤，指尖麻木。可四双眼睛死死盯在土地庙前那片空地上，分秒间都不敢掉以轻心。
人们总说黑夜温柔，能掩盖世间所有褶皱。可此刻，当夜幕彻底吞噬光亮，那些藏在人性里的贪婪、私欲，杀戮便会挣脱束缚，在静谧黑夜的掩护下被层层剥开，一切都暴露得赤裸裸，一览无余。
“她们怎么还不来？”宋颖莹压低了声音，可还是能听到显而易见的颤抖，“不会是故意耍我们吧，还是说他们发觉咱们知道了那封信的内容临时改变了策略？我这都快冻死了。”
王宇摇摇头：“我放回那封信的时候观察了所有的细节，不会有任何问题。”
“嘘！”
周游打了个手势：“都来了。”
飞扬的大雪中，两个身影一前一后的出现在土地庙前的空地上。
前者身材高挑，一头乌黑茂密的长发被高高束成马尾，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运动服紧紧裹着她玲珑有致的曲线，勾勒出充满力量的轮廓。这一次，她没有再刻意掩饰自己，那张平日里在众人面前内向怯懦的脸庞，此刻却目光锐利，神色冷冽，褪去了所有伪装。
正是郑氏姐妹中的妹妹，郑薇。
“你就是璎珞？”
一把伪装过的苍老声音在黑夜里突兀的响起，那个穿着红色斗篷的后者突然发问。宽大的帽檐将她的面目遮的严严实实，并不能分辨出这个左旗护法究竟是谁。
“灵阁七门三代弟子璎珞，见过左旗护法。”郑薇的声调微微颤抖，眼前这个左旗护法带给她的有种无形的压迫力，让她不自觉的有些怯意。
“璎珞摇光映月痕，清风暗度玉阶尘。”红斗篷缓缓念出这句诗，“妖姬是会起名字的，这名字也不算辱没了你。”
“谢左护法夸奖。”郑薇毕恭毕敬的站到红斗篷身后，“我们接下来要去取秘宝吗？”
红斗篷缓缓转过身，指尖轻轻捏住宽大的帽檐，声音裹着夜风飘出：“难道你不想知道我是谁吗？”
这一声问话不仅让垂首的郑薇猛地抬起头，连土坡后周游一行人也纷纷屏住呼吸，目光齐刷刷地看过来。
这个始终让众人猜不透身份的左旗护法，终于要揭露出真面目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每一秒都过得十分漫长。
当帽檐缓缓褪落，清冷的银色月光泼洒而下，那张藏在阴影里的脸，毫无预兆地展现所有人的视线里。
不止郑薇目瞪口呆，连周游等人也齐齐变了脸色。
这张脸，分明属于那个自案子发生以来帮他们安抚家人、永远理解尊重、在村里有口皆碑的郑家老五郑家月。
没人能意料到，这个豁达通透、冷静持重的大善人医生，竟是让人闻风丧胆的灵阁左旗护法。
“我们快些动手吧。”郑家月冰冷的目光扫过周围，只是在土坡上短短停顿几秒，并没有发现周游等人的存在，“我们需要在零点前拿到秘宝，才能在天亮前赶回灵阁，英国派来的人还一直在等着。”
“英国人。”
周游与何锵对视的瞬间，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浓得化不开的忧虑。灵阁费尽心机想要夺取秘宝，看样子并非为了私自占有，而是打算将这件国宝偷运出境。这样一来，事情的性质便彻底变了，这早已不只是一场围绕秘宝归属的争夺，而是一场与叛国者之间，关乎国家尊严与文化命脉的无声较量。
“五……五姨……”
还没从吃惊中脱离出来的郑薇久久发楞，她故意将雪人堆在房子外边，就是没有想过‘左旗护法’会在自己的家里，会是自己身边的亲人。更没想到会是郑家月，那个自己一直向往的榜样，那个总是给自己讲天南海北故事的知性五姨。
“别愣神了。”
郑家月将手里的一把短刀交给了郑薇：“既然蟠龙杵不在了，那就先凑活用这个。今晚除了有警察的危险之外，台湾惊鸿帮的人恐怕也会有所行动，一定要注意安全，要好好的回到组织。”
“惊鸿帮，那个一直对抗政府，与日本合作密切的帮派？”王宇微微吃惊，“之前我当兵的时候有过耳闻，难道惊鸿帮就是隐藏在这里的第三股势力？”
周游的神色又黯淡了几分：“这个惊鸿帮我也听过，里边的帮众以日本忍术为名，十个中有八个都是忍术高手，今晚怕是够我们喝一壶得了。”
“薇薇。”郑家月在面向郑薇的时候，身上的杀戮气息弱了很多，“今晚不论结果如何，在这件事情结束之后我都会想办法让你离开灵阁。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不应该困在这个深渊里。”
“五姨……”
郑薇的眼神里流露出无尽的悲伤，她心里知道自己要做的不止是取走秘宝，还要杀了何锵。
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也要让何锵死。
“她们在嘟嘟囔囔说什么呀？”宋颖莹小声问道，“我们现在要不要冲出去呀？”
宋颖莹已经摩拳擦掌，这个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的女警察，已经有些急不可耐的想要伸张正义。
“再等等。”何锵按耐住了宋颖莹，“惊鸿帮的人还没有出现，哪里还轮得到我们出手？”
而另一边，郑家月跟郑薇已经动手在土地庙前的白杨树下挖了起来。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两人脸上都带着焦躁不安，这个冰冷的夜，蛰伏在暗处的危险让郑家月都嗅到了一丝不安。
“左护法，您看这个！”
郑薇忽然低呼一声，从刚刨开的土坑里小心翼翼捧出个木质盒子。盒子不大，通体暗沉，盒口挂着把精致小巧的铜锁，泛着幽微的光，将盒身牢牢扣住。
她试着用力拽了拽锁扣，铜锁却纹丝不动。
郑薇越发急切，快步将木盒捧到郑家月面前，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这锁打不开…… 您说，这里面会不会就是那件秘宝？”
郑家月垂眸盯着木盒，目光锐利如鹰，沉默片刻后沉声道：“把盒子放地上，退开。”
“嗖 ——”
郑薇刚后退半步，郑家月指间那柄闪着冷冽银光的匕首已脱手飞出，直直射向盒上的铜锁！
就在匕首即将触到铜锁的千钧一发之际，一阵疾风骤然刮过，卷起地上的落雪，只觉眼前一花，那木盒竟凭空消失了踪影。而郑家月射出的匕首力道未减，“噗” 地一声直插入地面，没入近三分之二，刀柄微微震颤，看得身旁的郑薇心头发紧，后背沁出冷汗。
“郑家青，居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