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等玄息回答，直接握住他的手腕，一股精纯温和的神力便缓缓渡了过去，滋养着他近乎干涸的经脉，“切磋就该点到为止。”
待玄息脸色稍缓，道殊才松开手，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随手将从青丘得来的那个装着冰蓝色小花的玉盒塞进他手里，语气随意：“喏，谢礼。”
玄息下意识地接住，触手是温润的玉质和盒内传来的纯净生机。
他低头看着盒子，沉默了片刻，忽然轻声低语：“神君……三年才送谢礼。”
话一出口，他自己先愣住了，指尖微微蜷缩，捏紧了玉盒。
他并非意在指责，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他也不明白。
可他嘴笨，不知该如何解释这突兀的话语，越解释恐怕越显得奇怪，只得抿紧了唇，心底泛起一丝懊恼和难堪。
他这样，神君定然更觉得他无趣又不知好歹了。
道殊闻言也是一怔，他从善如流地点头：“行，倒是本君的不是，疏忽了。多谢小灵泉当初不辞辛苦，为本君梳理神力。”
自己睡一觉便是百年光阴，三年在他看来不过弹指，却没料到这小家伙竟会将时间记得这般清楚，还……闹起了小情绪？
玄息听他这般说，更是急切地想表明自己并非索要谢礼，神君平日指点之恩已重于山，那点帮助根本不值一提。
可他张了张嘴，那些在心头翻涌的话却堵在喉咙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得胸口闷得难受，越发显得笨拙。
他只能低着头，盯着手中的玉盒，冰蓝色的眼眸里写满了无措的纠结。
巡天在枉死地狱逛了一圈，只觉得四处灰蒙蒙一片，鬼魂们都蔫头耷脑，实在无趣得紧，便扬声催促：“道殊，礼也送到了，走了走了！这儿太闷了！文衡那边可是传讯来说备好了千年陈酿，要庆祝……呃，庆祝他那新整理的万卷天规总算刻录完毕了，再加上那几个家伙回归神位，走吧走吧。”
道殊应了一声：“好。”
他回头，看向还低着头，指尖无意识攥紧玉盒的玄息，金眸微动，随口邀请：“一起？文衡你也认得，不算生人。”
玄息向来不喜离开阴司，更从未参与过这类神界聚会。
可当他抬起冰蓝色的眼眸，撞入那双金色眼瞳时，拒绝的话在唇边转了一圈，还是说：“去。”
“那就走吧，虚弱的小灵泉。”道殊似乎并不意外，自然地伸手，再次抓住了他的手腕，带着他化作流光。
“欸！你们等等我啊！”巡天赶忙跟上。
留下的鬼神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无奈摇头：“这不正经的神君，指定又是逗我们小玄息玩儿呢。”
旁边有鬼差小声接话：“小玄息那么乖，逗一下怎么了？看着也挺有趣的……”
“不许逗他！信不信打你……”
“就是，小崽子才三百多岁，那么小，你敢欺负他试试？！打不过那不正经的家伙还打不过你吗！”
“就是就是。”
“没有玄息大人我们可怎么办啊，难受死，鬼都会做噩梦。”
“就是就是。”
“……”
那边，下一刻，他们已置身于文衡神君清雅广阔的殿宇前。
仙气缭绕，隐约可闻内里传来的谈笑声与悠扬仙乐。
道殊停下脚步，松开手，转而面向玄息。
见他因方才净化而几缕银发微乱，便抬手，指尖流转着温和的金色神力，极其自然地将那几缕不听话的发丝理顺，抚平他衣襟上微微的褶皱。
接着，他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支样式简洁却极为精美的冰玉发簪，手法熟稔地替他簪在了原本束发的深蓝发冠旁，与他自身的清冷气息相得益彰。
玄息完全愣住，只能僵着身子任由他摆布，冰蓝色的眼眸里写满了茫然与无措。
他到现在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跟来，明明不喜喧闹，此刻更是心跳失序，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道殊端详了一下自己的“作品”，似乎还算满意，这才问道：“方才给的谢礼，看了没？”
“……现在，可以看吗？”玄息有些迟疑。
“嗯。”
得到允许，玄息才小心地打开那只玉盒。
盒盖开启的瞬间，一股清凉的生机气息弥漫开来，那株冰蓝色的透明小花静静躺在其中，脉络中光华流转。
道殊看着那花，语气带着点难得的惋惜：“本想着让你好好养着，日后或有大用，不过看你现在这状态，现在用了也罢。”
玄息微微睁大眼睛，他确实极其喜欢这株小仙花的气息，如此纯净之物确实非常的适合他，于他而言乃是极大的滋养，可谓万载难逢。
他低声道：“……是，多谢神君。”
他不再犹豫，指尖轻轻触碰花瓣。
那小花瞬间化作一缕极为精纯的蓝色流光，主动融入他的指尖。
一股温和却磅礴的纯净力量瞬间涌入他近乎干涸的经脉与神源，如同久旱逢甘霖。
玄息不自觉地闭上眼，周身泛起柔和的蓝色光晕，全力引导吸收这股力量。
道殊在一旁静静看着，见他气息逐渐变得平稳悠长，脸色也重新恢复莹润，才伸出手指，隔空轻点他周身几处大穴，以自身神力稍作引导，助他将那仙花的灵力彻底化开，融入本源。
待玄息再次睁开眼时，冰蓝眼眸已恢复往日的清澈明亮，周身神力虽未完全恢复鼎盛，却也稳固充盈了许多。
“走吧。”道殊见他无碍，便转身率先向殿内走去。
玄息默默跟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的位置，看着那道挺拔而散漫的金色背影，犹豫再三，还是用极低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艰涩开口：“抱歉，神君。”
他想说自己也绝非嫌弃那所谓的谢礼来得迟。
他他想说，他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他只是……
只是觉得，那三年，太过漫长了。漫长到，他几乎以为神君早已忘了阴司还有他这么个小小的神的存在。
可后面的话语，看着那位尊贵的神明与别人打招呼的身影，终究还是卡在了喉咙里，化作一片沉默的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