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得院中草木沙沙作响,屋中似有若无的抽气颤抖声仿若鬼魅之泣。
“殿下,这……”
曹良媛难掩惊愕地捂着嘴,看看太子,又看看槛儿,“宋妹妹,你……”
秦昭训的视线在太子和太子妃脸上转了一圈,又在曹良媛身上顿了顿。
最后投向槛儿。
郑明芷则是又怒又怄,胸腔里的那团火几乎要把她的理智烧成灰!
恼的自然不仅仅是今晚设这场局的人把她算计进去了,更为她没想到嘉荣堂竟被对方渗透得如此之深!
眼下光站出来指认的就有三人,这三人还只是最底层的奴才,那么肯定有更高一层的人指挥这些人!
能办到这事的。
除了曹良媛,别无他想!
她要帮宋槛儿把曹良媛揪出来吗?
还是顺势先除了宋槛儿这小蹄子,再重新找个好拿捏的奴才来借肚皮?
凡事有一就有二。
她能说动太子一次,就能说动第二次对吗?
郑明芷不确定。
也没时间让她多想。
槛儿像似终于缓过了神,来到太子面前郑重道:“殿下,可否听妾身一言?”
骆峋看着她。
她的肚子还算不得大,但在其他人的对比之下,挺着肚子的她便格外显眼。
骆峋曾许诺过她,日后不论遇上何事都会听她一言,给她一个说话的机会。
他本也不会偏听偏信。
“嗯,你说,孤亦想听你说。”
“多谢殿下。”
槛儿福身,继而转向那四个宫女太监。
“现在主要有三个说法,其一,芳莲与翠萍指证这件贴身衣物乃妾身所有。
其二,这个小太监指认妾身与小忠子两情相悦且有过亲密行为,有芳莲作证。
其三,芳莲说曾在前几天目睹小忠子自泣,言外之意妾身有杀其灭口之嫌。”
“妾身现针对第二条,有一问想要问芳莲与这个小太监,在那之前,翠萍。”
“奴、奴婢在。”
被叫到的翠萍忙不迭应声。
槛儿:“我问你,你除了指证这件贴身衣物为我所有,可还有别的事也要指证我?你可知我与小忠子之事?”
翠萍的脑袋摇成拨浪鼓。
“没有了,奴婢不知,奴婢不知道这事!”
“确定?肯定?”
翠萍:“奴婢确定,肯定!”
槛儿点头。
“那好,那我便先针对第二条问问芳莲和这个小太监……你叫什么名?”
好、好!
没认出他,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方宏咬牙,很快又松开。
“回宋昭训,奴才叫小宏子。”
“好,小宏子。”
槛儿看着此人。
“你是何时知道小忠子对我有意的,又是何时知道的我喜欢小忠子,我与小忠子又是何时有的亲密行为?”
方宏低着头眼珠子转得飞快。
“回宋昭训,奴才刚知道小忠子对您有意是、是不小心听了他的梦话,小忠子在梦里叫了您的名字。”
槛儿:“大概什么时候?”
方宏:“起初是在您还没离开嘉荣堂的时候,最近一次是……一个多月前。”
槛儿问小元子。
“小宏子就寝的地方离小忠子可近?小忠子可有说梦话的习惯?”
小元子都要尿了!
拉了一晚的肚子就罢。
撞上死人就罢,这会儿居然又被卷入了这种一不小心脑袋就要搬家的事里!
他怎么这么倒霉!
小元子浑身冷汗直流。
“回宋昭训,小宏子就寝的地处和小忠子隔着一个人,小忠子有没有说梦话的习惯,奴才、奴才不清楚。”
“你可曾听他说过?”
小元子苦道:“奴才、奴才晚上睡觉一向沉,没听他说过什么梦话……”
槛儿不为难他。
继续问小宏子:“你是何时看见我与小忠子有亲密之举的?在哪看见的?”
方宏吞口水:“就、就今年三月……”
“哪一天?”
“三月、三月初几……十几,宋昭训恕罪,奴才不记得了!真不记得了!”
槛儿“什么地方?”
“洗衣裳那口井对面的巷道里。”
槛儿问芳莲:“你呢?”
芳莲看着那双绣着芍药的鞋尖,一咬牙:“奴婢也是那一天,奴婢在巷道另一头。”
槛儿:“总之你俩都是今年三月,看到的我与小忠子有亲密之举对吧?”
二人齐齐点头。
槛儿便问:“那以你们看,我和小忠子这种是结了菜户,还是只是对食?”
对食指的是宫女与宫女,或是宫女与太监临时结成的一种伴侣关系。
结菜户则为宫女太监结成名义上的夫妻,是一种长期且具有忠诚性的关系。
槛儿此言,可谓语不惊人死不休。
秦昭训嫌恶地皱眉。
曹良媛嘴角抽了抽。
郑明芷扭头去看太子。
行吧,太子仍旧不动如山的清冷寡淡。
方宏和芳莲怔住,都没想到槛儿会有此一问,反应过来后又齐齐磕头。
“宋昭训饶了奴才\/奴婢吧,奴才\/奴婢只是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别的奴才\/奴婢真不知道,您饶了奴才\/奴婢吧……”
槛儿不与他们掰扯,转身请示太子:“殿下,可否劳烦您下令。”
别看槛儿此时逻辑清晰条理清楚,实则因着这具身子的某些人力不可控的本能反应,槛儿的面色是白的。
眼眶也微微泛红,唇瓣亦失了血色。
不提太子如何想,至少在曹良媛和秦昭训等人看来槛儿便是在强装镇定。
骆峋的目光在槛儿泛红的眼眶处停留半息,而后转向方宏芳莲二人。
“此时不说,今后便无必要开口。”
方宏、芳莲脸色大变。
意思要拔他们的舌?!
二人跪伏着对个眼神,方宏正要说话。
槛儿忽然出言打断:“你二人抬头看着我同时开口,声音不可一大一小。”
太子:“嗯。”
方宏、芳莲的心怦怦直跳。
芳莲是紧张的。
方宏……
两人俱不敢怠慢,先后抬起头来。
槛儿伸出手。
“不需要说多余的话,只需答是菜户还是对食,我数到三,你们同时作答,一、二、三。”
芳莲:“对食!”
方宏:“菜户!”
屋里一静。
旋即二人迅速又对个眼神。
芳莲:“菜户!”
方宏:“对食!”
屋中的气氛明显变了。
跪着的一众人什么心思不提,坐着的几位主子和站着的海顺神色各异。
槛儿放下手,很轻地笑了一下。
“你二人说在同一天看见我与小忠子行那等亲密之举,且小宏子知晓芳莲知道这事,芳莲自己也承认了。
另外,方才小宏子指出芳莲知晓我与小忠子有行违禁之事时,芳莲并未对小宏子所言表现出任何惊讶。
说明你二人目睹我与小忠子的亲密行径后,有针对此事碰头合计,如此才能解释你们刚刚一唱一和的反应。
但我让你们说我和小忠子是菜户还是对食,你们第一次的回答不一致。
说明你们要么是真不知道,要么没统一好口径,于是你们对了眼神有了第二次回答,这次你们改了说法。”
“为何改说法?”
槛儿的视线在二人脸上扫一个来回。
“若心中无鬼,真不知我与小忠子是菜户还是对食,完全可以保持己见。”
方宏瞳孔微缩。
芳莲脸上全是冷汗。
“奴才\/奴婢……”
“没关系。”
槛儿柔声说。
“假设便按菜户算,你们可知道宫中举报宫女太监结菜户有奖吗?”
郑明芷皱眉。
刚要说举报结菜户有哪门子的奖。
就听槛儿对那两人道:“你们不知道举报结菜户者有奖,看来也必然不知道包庇结菜户者有罚了。
高祖顺武十五年六月十八有诏令,内官有私结菜户者,知情不举者同罪。
若我与小忠子真如小宏子、芳莲所言行了那等违禁之事,那么按大靖律我与小忠子皆该被施以凌迟之行!
再按高祖令,小宏子、芳莲该与我二人同罪论处,海公公我说得可对?”
海顺沉着脸。
“回宋昭训,就是您说的那样。”
方宏、芳莲瞬时面若金纸。
槛儿双眼微眯,眸底冷意一闪而过。
“你二人于今年三月亲眼目睹我与小忠子行违禁之事,却知情不报,如今又站出来言辞凿凿地指证我。
你们不会以为现在跑出来说了实话,你们的包庇之罪就能抵消了吧?
还是说你们觉得陷一个身怀皇嗣的东宫侍妾于不义之中,自己可以逃过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