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空死寂,星光冰冷。
劫后余生的喘息和机械过载的滋滋声,是这片刚经历宇宙级厨艺(灾难)大战的星空里唯一的动静。
破碎的味觉深渊通道在身后闭合,将终焉之厨的残骸、污秽的味道余波和那场疯狂炝锅风暴隔绝,只留下冰冷的虚无和一身狼藉。
我瘫在初代机魂勉强维持的悬浮力场上。
右臂没了!只剩撕裂焦黑的断口,菌膜覆盖的破损基座像个丑陋伤疤,里面的“酸菜鱼炸弹”残骸连同整条胳膊,都成了“炝锅引爆”的祭品。
每次呼吸都扯得内脏剧痛,那是规则冲击和能量反噬的内伤。
意识飘摇,全靠机魂断断续续、带着强烈杂音的警告吊着:“宿主…生命体征…持续衰弱…核心能量回路…破损率…73%…建议…紧急…休眠…”
视线模糊扫过同伴。
猪王抱着他那条生化臭脚,脚踝诡异扭曲,粗喘带血沫子。
翠花胸口的机械菜谱黯淡无光,青铜光泽熄灭,书页布满巨大叉痕和焦油斑点,她脸色惨白,靠着浣熊变形的金属封面残骸才能站住。浣熊机械臂断了一只,另一只布满裂痕,电子眼光芒明灭。
贤者拄着快断的法杖棍,冰蓝瞳孔只剩疲惫茫然。
老板倒是精神十足,正用沾满归墟浓汤油污的手指,粗鲁地抠头发上散发着恶臭的凝固油块,另一只手还死死攥着从终焉之厨身上“掰”下来的、末端带巨大打蛋器的金属触须断肢,像捡了宝。
老李头沉默悬浮稍远处,花白头发在真空纹丝不动,祖传大勺随意提着!
他那双能刮锅底油泥的锐眼,扫过我们每个人的伤势,最后落在我空荡的右肩和机魂残破的外卖箱上,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
“都还喘气儿,挺好。”老板终于抠掉最后一块恶心油块,随手弹进虚空。
他捏着从腰带扣抠下来的、指甲盖大小的污浊暗紫色碎片,对着星光晃了晃。
“这玩意儿,”老板咧嘴,露出一口黄牙,笑容粗粝疯狂,“劲头太大,留你们这儿,指不定哪天把泔水巷当咸菜缸腌了。”
他手腕一翻,碎片揣进污秽围裙兜里,像收颗花生米。
“去哪?”贤者强撑精神,声音嘶哑。
“找个更大的‘灶台’!”老板眼一瞪,燃烧着赌徒般的兴奋,“这破盐粒子味儿太冲,得找个够分量的‘锅’才能把它‘炝’明白了!
顺便看看还有没有不长眼的‘大勺脑袋’想炖老子!”他晃了晃手里的金属触须“烧火棍”。
\"对了小子,你该走了,你在这里是个特殊的存在,它们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我会送你去一个别的地方,好好发展,不用担心我们!‘’
老李头没说话,默默从油渍麻花的围裙深处,掏出一个皱巴巴、散发陈年油烟的塑料袋。
熟练解开死紧的活结,小心翼翼取出两样东西。
第一样,是块巴掌大小、黑乎乎、边缘焦糊的锅巴。平平无奇,甚至磕碜。
但当老李头递过来时,一股极其霸道、纯粹、仿佛浓缩了亿万次炝锅精华的焦香辛烈之气猛地爆发!
瞬间驱散周围残留的归墟恶臭和污染,如同无形屏障护住众人虚弱气息,我混乱的意识也为之一清!
“这个拿着路上…垫吧。”老李头声音沙哑平静。
第二样,是一小撮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粉末。粉末呈难以形容的暗金色,隐隐有极其微弱的规则流光闪烁。老李头将这包粉末郑重放在霸道锅巴上。
“伤…重。”老李头目光落在我空荡的右肩和机魂残破基座,“这个…抹在…断口…能…暂时…‘炝’住…不让…里面的…‘味儿’…散了…也…防…外面的…‘杂味儿’…钻进来…”
言简意赅。
我体内残留的深渊污染、归墟气息以及打桩机破碎的规则碎片,就像一堆混乱不稳定的“杂味儿”。
这包粉末,是“炝”住伤口、隔绝内外污染的“炝锅封料”!
“多谢…李叔…”我艰难开口。
机魂伸出仅存的、还算完好的机械臂,小心接过锅巴和暗金粉末。机械臂接触锅巴瞬间,一股温和坚韧的力量传导,暂时稳住机魂核心濒临崩溃的能量回路。
“行了行了!磨磨唧唧!”老板不耐烦摆手,对着老李头一瞪眼,“老李头!别跟个娘们似的!勺拿来!”
老李头瞥他一眼,默默双手握紧祖传汤勺。布满老茧的手指关节因用力发白。勺身黝黑卷刃,对准前方虚无星空——
一股截然不同的“斩切”意志轰然降临!
厚重、沉稳、带着剥离与开辟意味的切割!
勺光未现,勺意先凝。
前方空间,如同投入滚烫油锅的巨大冻猪油块,开始无声融化!星光扭曲拉长,一道巨大的、边缘流淌粘稠金黄色泽的空间裂口!
裂口内部,是粘稠的、仿佛由凝固星髓和亿万种生物体液混合而成的、缓慢流淌的暗红色“浆流”!
浆流中沉浮着巨大模糊阴影:断裂星舰残骸如鱼骨,枯萎巨型植物根须如水草,难以名状的巨大生物骸骨只露一角便超乎想象!
一股混合血腥、铁锈、腐败有机物及强大生物威压的浓烈气息,如同实质潮水汹涌扑来!
远超味觉深渊,赤裸裸的弱肉强食宇宙法则!
仅泄露一丝气息,重伤的猪王闷哼,翠花脸色更白,浣熊电子眼狂闪警报红光,贤者死握法杖棍,连老板都下意识握紧“烧火棍”,眼神凝重。
“喏,‘兽口’开了!”老板用金属触须断肢指着流淌暗红浆流、散发恐怖气息的裂口,
“记住喽,里面那些家伙,舌头可能比终焉之厨的叉子还刁!牙口也更好!”
老李头维持切开空间的姿态,额角渗汗,显然维持通道不易。他没回头,沙哑声音催促:“…快…走!”
告别仓促。
“走!”贤者低喝,强提最后精神力,微弱冰蓝光芒裹住自己、翠花和浣熊,率先飘向粘稠暗红裂口。猪王龇牙咧嘴抱着臭脚,生化肌肉绷紧,猛蹬真空跟上。
“小子!”老板最后吼了一声,目光落在我空荡的右肩,
“胳膊没了,炝锅的魂儿不能丢!活着滚回来!
老子还等着用你带回来的‘土特产’炝锅呢!”
吼完,他不再看我,抡起金属触须断肢在虚空一点,肥胖身体异常灵活地射入裂口,瞬间被暗红浆流吞没。
机魂引擎过载轰鸣,推着我残破身躯飞向裂口。靠近瞬间,浓烈血腥威压几乎窒息,伤口混乱能量如针扎!我下意识攥紧锅巴和暗金粉末。
身体被粘稠冰冷暗红浆流彻底吞没前一刻,我回头看了一眼。
老李头依旧双手握勺,如定海神针钉在虚空,维持裂口。背影在翻腾浆流映衬下,孤高沉重。卷了边的祖传汤勺,勺尖微颤。老板早已消失,粗粝吼声在浆流中隐隐回荡。
下一刻,粘稠、冰冷、带着浓郁血腥铁锈味的暗红浆流彻底包裹。
视线剥夺,听觉堵塞,身体被沉重滑腻之物挤压拖拽,仿佛坠入远古巨兽粘稠胃袋。
机魂护盾呻吟:“警告!进入未知高能生物质能流!外部压力剧增!能量护盾…即将…失效!腐蚀性能量…侵入…机体!”
不知多久。
挤压感消失!
身体猛轻,失重坠落!
噗通!
闷响,粘稠液体四溅。
强烈的失重感
重重摔在冰冷湿滑、散发冲天恶臭的地面。
腐烂食物、排泄物、劣质燃料、血腥味、汗臭、高强度金属锈蚀混合的“城市废气”,比泔水巷最脏垃圾桶浓百倍!
“咳咳…呕…”剧烈咳嗽牵扯伤口。机魂悬浮力场失效,沉重机体压身。
勉强睁眼。
视野昏暗模糊。
极高远的、暗沉金属构成的、布满巨大铆钉和粗大管道的弧形穹顶。穹顶之下,层层叠叠、歪歪扭扭、如癌细胞增殖的建筑物。
材料五花八门:锈蚀飞船外壳、巨大生物骨骼、粗糙岩石、扭曲金属框架、凝固荧光粘液墙体…疯狂堆叠挤压,构成巨大地下贫民窟迷宫!
狭窄泥泞、流淌五颜六色污水的街道如血管蜿蜒。
空气弥漫永不消散、带金属颗粒的恶臭烟雾。
无数形态各异身影在昏暗光线下蠕动:三只手臂覆盖甲壳的类人扛金属箱跋涉;
悬浮半空、由细小金属球构成的意识体幽蓝闪烁;
下半身昆虫节肢、上半身类人躯干复眼的生物阴影中爬过;
粗糙机械改造、大部分替换金属义肢的存在,裸露管线冒热气,眼神麻木凶狠。
嘈杂声永不停歇:尖锐金属摩擦、嘶吼咒骂、劣质引擎轰鸣、生物痛苦哀嚎、远处巨兽搏斗般的沉闷撞击……
界域外城。
宇宙垃圾、失败文明、流亡者、掠夺者构成的巨大恶臭贫民窟!
‘’翠花,老猪,贤者……‘’完犊子,我一阵哀鸣!穿过时空乱流的时候和他们分散了,我特么又成孤家寡人了,哦不,至少还有机魂在!最糟糕的是还特么穿错地方了!
“警告!侦测到…高浓度…生物污染…辐射…及…未知能量场…威胁等级…极高…”机魂警报微弱如蜂鸣。
挣扎想撑起,右肩剧痛全身虚弱让我再次跌倒。泥水不明粘液溅一脸。旁边拖着蜥蜴尾巴、散发恶臭的生物嗤笑嘶嘶,一脚踩过泥水,污点糊在机魂破外卖箱上。
视野尽头,贫民窟迷宫压抑扭曲天际线后方,一道光芒刺破污浊烟雾。
巨大、厚重、散发冰冷金属光泽的城墙!
城墙高度难估量,向上延伸几乎刺入高远金属穹顶。墙体暗沉哑黑,光滑如镜,看不到缝隙攀爬点,只有无数细密如电路板纹路的能量脉络在墙体内隐隐流动,散发心悸防御力场波动。
城墙顶端,每隔距离耸立巨大狰狞炮台。
炮口冷酷指向深邃穹顶之外。
偶尔刺目能量光束无声射出,瞬间消失在穹顶黑暗,照亮冰冷无情金属轮廓。
与混乱肮脏绝望的外城相比,城墙后的世界,气息强大冰冷秩序森严。如同铁幕,分隔弱肉强食法则。
内城!
只有缴纳足够“价值”——珍稀矿物、强大生物器官、失落科技模块,或蕴含独特规则力量——才能获得进入资格。
“嘿!新来的?”沙哑、浓重鼻音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评估。
我艰难扭头。
一个佝偻背、穿肮脏拼接皮甲、脸上覆盖粗糙金属呼吸面罩的生物蹲在不远阴影。
露出眼睛浑浊发黄,死死盯着我身下残破机魂和空荡右肩断口。
一只手随意搭在腰间,别着用生物腿骨打磨、沾暗褐色污渍的骨匕。
“看你这‘壳子’…还有点意思…虽然破了点…”呼吸面罩下嘶嘶怪笑,“断了一条‘肉枝’?啧啧…这伤可不好养…要不要…找个‘医生’?我认识个手艺不错的‘拆骨匠’,价格…公道…”
目光跗骨之蛆般扫过我身上可能藏“价值”的部位,最后落在我左手下意识紧攥的老李头给的霸道锅巴上。锅巴的霸道焦香,在污浊环境中如同灯塔。
呼吸面罩生物浑浊黄眼珠猛地一亮,贪婪溢出!
危机感如冰冷毒蛇缠上脊椎!
我猛咬牙关,用尽全力拖着残躯沉重机魂,挣扎靠向旁边一堵由巨大锈蚀飞船龙骨和凝固粘液构成的墙壁。
冰冷湿滑墙面带来一丝安全感。左手死攥锅巴,右手断口撕裂剧痛,暗金粉末藏机魂夹缝。
机魂警报微弱尖锐:“侦测到…高威胁…生物…靠近…建议…启动…最低功率…威慑…”
我喘息抬头。浑浊黄眼珠在阴影闪烁贪婪光。他缓缓起身,佝偻身影拉长,握骨匕的手指关节发白。
就在这时,紧贴墙体的后背,被腰间一个硬物狠狠硌了一下。
疼痛让意识瞬间清晰。
是老板油腻腻的围裙兜!
隔着破烂衣物,一小块冰冷坚硬、带着诡异搏动感的东西,紧紧贴在我皮肉上。
那块污浊指甲盖大小的味蕾碎片残片!它不知何时,从老板围裙兜里,“粘”到了我身上!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混合冰冷腌制、深渊污染、归墟焦糊以及老板炝锅意志的混乱波动,以我为中心,极其隐晦地荡漾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