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枫显然刚从主苑方向过来,看到云知意,目光在她怀中的琴和那张过分昳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露出恰到好处的、属于幕僚对花魁的疏离微笑,微微颔首。
“无双姑娘。”声音清朗,听不出情绪。
“林先生。”云知意垂眸,屈膝行礼,姿态柔顺,识趣的没有点破他的身份,心中却警铃微响。
陆文枫的目光,像能穿透她精心描画的妆容,直刺她眼底的伪装,他出现在相府,还精心伪造了身份,定有蹊跷!
而她作为可能知情的人,之后在相府探查想必愈发艰难……
自那日后,云知意便时常感觉到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有时是在她穿过月洞门时,有时是在她于水榭边稍作停留的片刻。
她知道,是陆文枫,他对她的频繁出入起了疑心,甚至可能,对醉仙楼本身也产生了警惕。
这让她在相府如履薄冰,每一步都需更加谨慎。
时光在琴弦的震颤中悄然流逝,贺临渊的成年之期将至,相府上下开始为这位“义子”的冠礼张罗,表面的喜庆下涌动着不祥的暗流。
云知意敏锐地察觉到主苑方向的守卫比平日森严了许多,裴玄璟的心腹幕僚进出频繁,气氛压抑,这绝非仅仅为了一个冠礼。
冠礼前,云知意被管事唤去主苑偏厅,为几位提前来贺的“贵客”抚琴助兴。
她抱着琴,低眉顺眼地穿过灯火通明的庭院,这是进出相府这么久,第一次有机会接近主苑,即便这可能是陆文枫甚至于裴玄璟的试探,她此行都必须有所收获!
行至主苑书房外回廊的暗影处时,一阵刻意压低的交谈声从虚掩的窗缝中钻出,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攫住了她的呼吸。
“冠礼后,世子必去城西别院祭拜老侯爷。那处山路崎岖,正是动手的绝佳之地。”一个沙哑的声音道。
“相爷的意思是,”另一个阴冷的声音接口,“务必干净。若不能一击毙命,也要废了他的手脚筋脉,让他彻底成为一个只能仰仗相爷鼻息的废人!兵权……必须牢牢握在相爷手中。”
云知意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又是刺杀!这次的目标是贺临渊!裴玄璟竟如此迫不及待,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再做!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自己惊呼出声。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强迫自己稳住呼吸,抱着琴,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继续走向灯火通明的偏厅,指尖却冰冷僵硬得几乎拨不动琴弦。
那晚回到醉仙楼,她辗转难眠,没有一丝没能进入书房探查的可惜,只有对贺临渊的担忧。
天蒙蒙亮时,她铺开一张素笺,与上一次给贺临渊报信的笔迹一致,写下一行:“城西别院路险,祭拜当心脚下。”
字条,她为他抚琴时,留在了他书案的砚台下,后续几日看他的神态,应该是看到了。
冠礼当日,他依旧沉默,只是在祭祖出发前,深深看了一眼主苑的方向。
云知意和其他来“贺喜”的表演者,竟都在随行之列。
他们这些献艺之人演出结束没被放归,还要跟着去城西别院,这怎么看都不正常!
她坐在摇晃的马车里,听着车外马蹄声踏踏,心悬到了嗓子眼。
队伍行至城西那处险峻的山道拐弯处,预想中的伏击并未出现,但几声突兀的鸟鸣划破寂静,随即是远处传来隐约的打斗和闷哼声,很快又归于沉寂。
贺临渊的队伍安然无恙地通过了最险要的路段。
云知意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还好,他躲过了!她传递的消息,能救下他便好!
然而,就在她暗自庆幸贺临渊躲过一劫时,贺临渊带着几名亲卫继续前往别院,而她们这些无关紧要之人被留在了原地……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果不其然一个相府护卫头目阴沉着脸,带着几个人径直朝她走来,目光如刀:“无双姑娘,前几日请你去主苑献艺时,有人曾见你形迹可疑,或与刚刚埋伏的杀手有关。相爷有令,请姑娘随我等去问话。”
云知意的心猛地沉到谷底!裴玄璟这个执棋者果然高明,当日的外来者显然只有她一人,今日要么毁了贺临渊,要么走漏风声贺临渊安然无恙,但却抓住她这个图谋不轨探子,怎么算都不亏!
但她不后悔救下贺临渊,保护他本就是她陪他历劫必须要做的,即便横亘着国仇家恨难以相守,她也定是要护他周全的!
她强自镇定,正欲开口辩解,忽然,一道青色的身影从旁边闪出,挡在了她身前。
“王统领,何事如此兴师动众?”陆文枫的声音带着惯常的从容,却隐含一丝不悦,“无双姑娘上次去主苑,一路上都是与我相伴,怎么,这也要惊动相爷?”
那王统领显然认得这位颇得相爷看重的林先生,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林先生,这……”
“怎么,我的话也不可信了?”陆文枫语气微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还是说,王统领觉得我林某人有包庇之嫌?”
护卫头目被他的气势所慑,又无确凿证据,只得悻悻拱手:“不敢,林先生言重了。既是误会,属下告退。”说罢,带着人转身离开。
危机看似解除,但陆文枫并未放松,他一把抓住云知意的手腕,低喝一声:“跟我来!”不由分说地将她拉向附近一片树影绰绰的密林中。刚躲到一株巨木的阴影后,便听到外面传来更多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喝:“仔细搜!那女人肯定有问题!”
追兵近在咫尺!巨木四周并无遮掩,陆文枫显然知道些什么,也已经想好了应对之法。
此刻两人贴得很近,云知意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陆文枫胸膛的起伏和他身上淡淡的墨香。
脚步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亮已经能照到他们藏身之处的边缘。
千钧一发之际,陆文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将云知意往自己怀中一带,同时双手用力,将她外罩的轻纱罗衫向两边扯开些许,露出内里素色的中衣领口,他自己的外袍也被迅速扯得有些散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