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叶绯霜说,“她来给她姐姐出殡的时候,看着我的那个眼神,和要把我吃了似的,我肯定怕。”
话是这么说的,但是陈宴从她脸上看不出一丁点害怕的情绪来。
真是心口不一。
但陈宴还是把自己知道消息告知了她好让她安心:“莫怕,这位杜大人不仅御下极严,还治家有方,他的后宅很安宁。”
叶绯霜明白了陈晏的意思。
年后,这位杜大人刚上任,肯定谨小慎微。他压得住小秦氏,所以小秦氏也会老老实实的,起码刚来荥阳时会老实。
叶绯霜高兴道:“那太好了,看来我还是有一段安生日子可以过的。”
“但是也不能完全掉以轻心。后宅里的阴私手段很多,让人防不胜防。”
陈宴觉得自己说的是废话。和她认识几个月了,她有多小心谨慎他是见识到了的。
但还是忍不住叮嘱了。
一面对她,他的话好像变得出奇的多。
今日授课结束,靳氏留陈宴吃饭。
郑老太太不同意把靳氏扶正,所以他们没能搬去正院,还住在落梅小筑里。
郑涟和靳氏都觉得无所谓,反正已经在这里住了十年了,早就习惯了。
而且自打叶绯霜回来,落梅小筑人多了,东西也满了,烟火气足足的,没什么不好。
“霜儿,还有几日就是你的生辰了。”靳氏问,“那天想吃什么?娘给你做呀。”
陈宴筷子一顿,生辰?
“做碗长寿面就行啦!”叶绯霜笑眯眯地说,“每次过生辰,养父都会给我做一碗长寿面。”
“长寿面肯定要做,别的呢?”
靳氏其实有些内疚。这是女儿回家后的第一个生辰,按说应该好好庆祝。但秦氏的百日祭礼刚过,女儿要是大肆庆生,未免洛人口舌。
但也不能敷衍,所以靳氏和郑涟一合计,多做点好吃的摆一桌,请几个人过来吃顿饭,私底下热闹热闹就行了。
叶绯霜没扫靳氏的兴,认真地点了几个菜。
靳氏又问陈宴:“霜儿的生辰在腊月二十,三郎那天有功夫过来吗?”
陈宴想都没想:“有。”
“那太好了。”靳氏转向叶绯霜,“到时候再请了你二姐姐和卢四公子来。我也想请你三伯母,但是年根了,她忙得很,未必有时间过来。”
叶绯霜点头:“娘的安排很好。”
她看向陈宴:“马上就要过年了,陈公子该回颍川了吧?”
陈宴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里边写满了兴奋和期待。
期待什么?当然是期待他赶紧走。
陈宴扬起唇角,露出一个云淡风轻又有点恶意的笑:“不回。”
她眼里的光暗了,期待被震惊所取代:“不回?你过年都不回家?难道你还要在郑府过年?”
陈宴慢条斯理地说:“明年春闱,郑氏族学里有几个兄弟一并参加。他们让我抓紧时间多多指点一下他们的课业,我应了。”
“呦,这得多辛苦啊。”靳氏心疼地看着未来的女婿,“要不三郎就先忙你们的正事,先不用教霜儿了,否则太占你的时间了。”
不愧是她娘,就是懂她的心思!
叶绯霜立刻跟着点头:“是啊是啊,春闱要紧,真的,你赶紧准备会试吧,我已经识了不少字了,我自己看书也可以的。”
还是让陈宴少在她爹娘跟前晃为妙,省得爹娘对他越来越喜欢。
否则自己将来退了婚,不得把爹娘气坏了?
陈宴扫了一眼叶绯霜:“我说过,不耽误。”
“不行呀,三郎,你来回跑太累了。”靳氏说,“反正你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教霜儿,也不差这一时。”
这话倒是让陈宴比较爱听。
冬日天黑得早,等吃完饭,夜幕已经完全笼罩了天际。
几个小厮打着灯笼,引着陈宴离开落梅小筑。
没走出多远,和一个人打了个照面。
是傅湘语。
她裹了件白色的斗篷,提了个篮子,里边装的满满的都是白梅花瓣。
“陈公子?”一看见他,傅湘语眼睛就亮了,但是看到他是从哪里过来的后,目光又黯淡了下去。
陈宴朝她颔首:“傅姑娘。”
“陈公子是从落梅小筑过来的么?”
“是。”
傅湘语声音更轻了:“陈公子是去看五姑娘的么?”
陈宴每日午后都堂而皇之地去落梅小筑,久而久之,看见的人就多了,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况且陈宴本来也没打算藏着掖着,直言道:“我在为五姑娘开蒙。”
傅湘语愣住了:“开……开蒙?”
傅湘语的兄长便在郑氏族学里进学,傅湘语着意和他打听过许多陈宴的事。
兄长说,陈宴十分严厉,而且直言不讳,经常将他们的文章批得一无是处,让他们自惭形秽,根本抬不起头来。
所以他们拿给陈宴看的文章,都是精心写就,改过无数遍的。
傅湘语深知陈宴是一个做学问要求极高的人,所以她实在想象不到他会有耐心给人开蒙、讲那些小孩子都知道的东西。
“五姑娘真是好福气。”傅湘语捏紧了手中的篮子,喃喃道,“有陈公子的教导,日后五姑娘进了族学里,定是个中翘楚。”
陈宴一本正经地点头:“嗯,她会的。”
说罢,陈宴再次朝她彬彬有礼地一颔首,大步走了。
篮子里的白梅瓣不断散发出清雅的香气,明明很好闻,傅湘语却生生嗅出了一丝酸楚。
第二日,陈宴从族学出来后,没有直接回郑府,而是去了城郊的一家老铁匠铺子。
铺子里的学徒看见他,忙引着他去了后边。
房间正中央的烘炉正熊熊燃烧着,火舌仿佛要从炉里钻出来。几个赤着膀子的汉子喊着号子,捶打声不绝于耳。
一个留着络腮胡的汉子看见陈宴,朝他走来,一边用肩上的布巾擦汗:“还没到你取枪的时候,怎么过来了?”
“要快一点。”陈宴说。
“不是说年前打好就行?”
“提前了,最晚二十,我要。”
汉子想了想今儿是几号,有些为难:“时间太紧了啊。”
“需要加多少,你随便说。”
“不是银子的事。”汉子道,“你那杆枪那么精细,有多难打你知道。”
陈宴淡笑道:“若不精细,也不特意劳烦你了。”
“得了得了。”汉子摆摆手,“我让他们把别的都放一放,所有人齐心协力先打你这杆枪,行了吧?二十黑夜,你来取吧。”
“不行,最迟二十早上。”
汉子无语:“得得得,知道了。”
陈宴正准备走,汉子叫住了他:“忘了问了,你这枪开不开锋?”
开锋即见血,见了血的兵器会锻造得更加锋利。
“开。”陈宴说,“到时候,我亲自来开。”
既然他要给,他就要给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