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拍打着门扉,传来呼啸的呜咽。
房间内暖意融融,可萧序偏偏觉得冷,冷到骨子里。
“悬光,这一世和前世是不一样的。”叶绯霜的声音平和宁静,“前世你在我身边长大,我是你唯一的亲人,你觉得我最重要也很正常。可是这一世,你有疼爱你的父母,有兄弟姐妹,所以你没有必要把你的一切都奉献给我。”
“一样的。”萧序反驳,“哪一世都是一样的,阿姐永远是我最重要的人。”
“不需要用前世的经历来要求这一世的你。悬光,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不要拿来围着我转。上一世你就光围着我了,这一世多想想你自己,好不好?我希望你有你自己的人生。”
陈宴说,上一世的萧序是个明君,大晟在他的治理下国富民强。而且他和虞婵伉俪情深,幸福美满。
这就证明不围着她转的话,萧序就可以拥有他自己独立的情感和事业,从而拥有光明灿烂的一生。
萧序垂首看着桌沿,双眼放空,脑中也一片空白。
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阿姐真的不要他了。
良久,萧序才轻声开口:“阿姐,我不记得了,我的纸上也没有写。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到底犯了什么错?”
他只知道,他一定是犯了个天大的错,所以他才一直害怕阿姐记起前世来。
“你想知道吗?其实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知道只会徒增痛苦。”
萧序抬眼,用力扬起唇角朝她一笑:“阿姐曾教过我,错误不是用来逃避的,而是用来面对的。犯了错就要承担、就要改过、就要弥补。阿姐,你告诉我吧。”
叶绯霜说得很简单——他把陈宴送去了北戎,陈宴被篡改记忆,然后帮北戎破了大昭。
萧序怔愣了良久,他的眉弓、唇角战栗起来,继而蔓延到全身,他整个人都开始发抖。
难怪。
这寥寥三句话,背后却是陈宴的艰辛苦楚、阿姐的九死一生、大昭的尸山血海。
这都是因为他的一念之差。
果然是大错。
萧序用力一想,头又好痛,他咬紧牙关忍着,努力去想,希望自己可以把前世的事情的都想起来。
可是没用。他的大脑还是空白一片,仿佛前世根本没有存在过。
冷汗顺着下颌滴落,萧序面色苍白,眸底猩红一片。
他想不起来。
想不起他犯的错带来的最终后果,也想不起前世最后的结局。
叶绯霜走到萧序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别想了。你会犯错,是因为你把我看得太重了。执念害人,放下那些执念就好了。”
第一世的萧序,第二世的陈宴,都是被执念所困,才让本可以很好的事情变得一团糟。
萧序望向她,眼睛清润晶莹,分不清是流进去的汗还是蕴的泪。
叶绯霜拿出绢帕给他擦了擦汗。
“我想让你回去,并不是抛弃你,更不是怨恨你,我是不想让你的执念这么发展下去了。你回到你的国家,和你的家人们在一起,久而久之,我就不算什么了,你也不会再因为我犯错。”
“我不会再犯错了。”萧序忙道,“阿姐,我真的已经改了。”
这一世,他从不过问阿姐的事情。阿姐有事让他做他就做,不让他做,他也不会自作主张。
所以阿姐能不能不要赶他走呢?
“万一你以后后悔了呢?”叶绯霜问,“有朝一日,你在我身边呆得厌烦了,想起来你曾放弃的江山,放弃你作为储君学习的一切,放弃你的抱负和前程。那时候,这些都会变成你对我的怨恨。”
“不会的。”萧序摇头,“阿姐,我绝对不会后悔的。我发誓,不会的。”
叶绯霜把他的手按下来:“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这一世,你是先体会到了权势、地位和亲情的滋味,才想起的我,我是在那些后边的,和前世不一样。”
“阿姐,你让我留在你身边补偿好不好?我去向陈宴认错,向大昭的百姓认错。你教教我,我该怎么补偿?但凡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做。”
“陈宴不知道他是被你送去北戎的。他问了我,我没有告诉他。”
萧序现在是明明白白的大晟亲王,要是陈宴知道真相后一怒之下和萧序产生什么争端,上升到两国层面就不好了。
不过她觉得,陈宴未必猜不到。
他今天特意提了好几次宁明熙,有点刻意了。
每次提宁明熙都好像是在暗示她:我受了那么大的罪,你还在袒护罪魁祸首,你对不起我。
坐在书案前的陈宴忽然打了个喷嚏。
正在剪烛芯的琉心立刻说:“公子可是受风了?我这就去煎一副药。”
陈宴却道:“不必,说不定是有人在念叨我呢。”
琉心倒了杯热茶端过来,陈宴刚刚放下笔,桌面上只放了一张纸,上边写了一个大字:愧。
“公子缘何写这个字?”
陈宴接过茶盏:“有错就会愧疚,有愧疚就会心软。”
“话是有道理的,不过公子这是在说谁?”
“自然是说我自己。”
琉心听得云里雾里:“那公子是有错的一方,还是让人心软的一方?”
“都是。”陈宴拨弄了一下茶盖,慢条斯理地道,“我倒是希望她能把真相永远藏下去,这样我就可以有一点点优势了。”
琉心更不解了:“公子的优势还不够多吗?公子从头到脚都是优势啊。”
陈宴摇了摇头:“我说的是当弱者的优势。她心很软的,弱者在她那里才有优势。”
琉心:“……我还是去煎一副药吧。”
陈宴望着这个字,静坐了良久。
第一世他真以为是宁明熙害的他,这几日静心一想,发现另一个人也非常有动机——萧序。
于是他今天试探了叶绯霜。
如若她真不知道罪魁祸首,她绝对会和他认真分析一通,努力把真凶找出来。
但是她只是简单地说了“我不知道”四个字。
她在掩饰,所以答案昭然若揭。
她不说,无非是怕他去找萧序算账,引起不必要的争端。
不要紧,她袒护萧序一日,就会对他多一分愧疚。
谁让他也犯过大错,十分需要她的愧疚和心软,才能更加靠近她一点点。
唉,后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