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日头毒辣,炙烤着城南破败的街巷。
沈观澜跌跌撞撞冲出聚雅轩,滚烫的阳光砸在脸上,像烧红的针。高烧的眩晕与强行催动五感的后遗症猛烈反扑,眼前景物扭曲晃动,耳中嗡鸣如雷,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肺叶灼烧的痛楚。他死死咬着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靠着剧痛维持一丝清明。
“老茶汤后巷…”
王强那阴冷的耳语如同跗骨毒咒,在混乱的听觉中反复回响。
城隍庙!
他辨明方向,一头扎进迷宫般交错的小巷。身体像一架濒临散架的机器,双腿灌铅般沉重,汗水混着额角流下的血水,模糊了视线。但他不敢停!
谛听耳在混乱的嗡鸣中艰难捕捉着城南方向的声浪——
车流、叫卖、孩童嬉闹…
没有!没有老刘那熟悉的、带着浓重口音的吆喝!
只有一种越来越清晰的、混杂着粗野笑骂和沉闷击打声的噪音旋涡,如同不详的磁石,牢牢吸附在城隍庙区域!
近了!
“老茶汤”那块褪色掉漆的破招牌,在巷口歪斜地挂着。
后巷入口被几个堆满杂物的破旧垃圾桶堵了大半,散发着一股食物腐败的酸馊味。
就是这里!
沈观澜猛地刹住脚步,背靠巷口冰凉的砖墙,剧烈地喘息。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他强迫自己冷静,将最后一点残存的精神力,全部灌注到听觉!
嗡鸣被强行压制。
巷子深处的声音瞬间清晰、放大:
“…刘麻子!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个沙哑凶狠的嗓音(黑皮张!)。
砰!*沉闷的肉体撞击声。 “啊!” 老刘压抑的痛哼。 “…瓷片…交出来!周少赏你…留条狗命…” 另一个流里流气的帮腔。
“呸!…做梦!…” 老刘含糊地啐了一口,伴随着又一声拳脚到肉的闷响和痛苦的吸气声。
“妈的!给老子往死里搜!”
至少有四个人!老刘在挨打!
怒火瞬间焚尽了最后一丝犹豫和虚弱!
沈观澜深吸一口混杂着垃圾恶臭的空气,反手从裤兜里掏出那面冰冷、棱角锋利的裂口铜镜,紧紧攥在掌心。镜缘的裂口割破皮肤,鲜血渗出,带来一丝刺痛,也让他滚烫的头脑更加清醒。
他像一道贴着墙根的影子,无声而迅疾地闪入后巷!
巷子狭窄、阴暗,堆满杂物。
尽头处,三个混混模样的青年正围着蜷缩在地的老刘拳打脚踢。老刘死死护着胸口,脸上满是血污和淤青,花白的头发沾满尘土。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背心、胳膊上纹着狰狞蛇头的精壮汉子(黑皮张!)抱着胳膊站在一旁,嘴里叼着烟,眼神阴鸷地看着。
“住手!” 沈观澜的声音嘶哑却冰冷,像生锈的铁片刮过骨头,瞬间撕裂了巷子里的暴行。
所有人动作一滞,愕然回头。
逆着巷口的光,沈观澜的身影显得单薄而狼狈——额角淌血,脸色惨白中透着病态红晕,汗水浸透的廉价t恤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的轮廓。但他站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在巷子的阴影里,亮得骇人!
“沈…沈小子?!”老刘挣扎着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愕和焦急,“快…快跑!别管我!”
黑皮张看清来人,先是一愣,随即咧开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发出刺耳的怪笑:“哟嗬!我当是谁?原来是聚雅轩的‘鉴宝天才’啊?怎么,给刘麻子送钱来了?”他丢掉烟头,用脚碾灭,眼神像毒蛇一样在沈观澜身上游走,“正好!省得老子再跑一趟!周少说了,你和你妈,还有这老东西…今天都得长长记性!”
他朝旁边三个混混一歪头:“愣着干嘛?把这小崽子的腿打断!搜他身!”
三个混混狞笑着围了上来,眼神凶狠,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勾当。他们没把眼前这个病恹恹、摇摇欲坠的年轻人放在眼里。
沈观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高烧让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但精神却绷紧到极致!
视觉死死锁定三个混混的动作轨迹!
左边矮个子脚步虚浮,眼神飘忽;中间胖子下盘不稳,呼吸粗重;右边刀疤脸眼神最狠,右手悄悄摸向腰间,那里别着一把弹簧刀的轮廓!
谛听耳捕捉着他们粗重呼吸下的心跳节奏、肌肉绷紧的细微摩擦声、甚至鞋底摩擦地面的沙沙声!
矮个子重心在右前脚掌!胖子左脚即将发力蹬地!刀疤脸拇指扣上了刀柄卡簧!
来了!
“小子!躺下吧!” 矮个子率先发难,一个箭步冲上,右拳带着风声直捣沈观澜面门!几乎同时,胖子沉肩撞向他腰肋!刀疤脸则阴险地绕向侧后,弹簧刀“啪”地弹出,雪亮的刀锋悄无声息地刺向他后腰!
三面合围!配合默契!
换做平时,沈观澜绝无幸理!
但此刻,在黄金瞳的洞察与谛听耳的预判下,三人的动作在他眼中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间不容发之际!
沈观澜动了!
他没有后退,反而迎着矮个子的拳头,左脚闪电般向前斜跨半步!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侧倾!
呼!
矮个子的拳头擦着他耳畔掠过,带起的风刮得他耳廓生疼!
同时,他攥着铜镜的右手如同毒蛇吐信,自下而上猛地撩起!目标——矮个子因出拳而完全暴露的腋下神经丛!
灵犀手!
指尖凝聚了所有力量,精准地戳在腋下极泉穴!
“呃啊——!”
矮个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条右臂瞬间麻痹,剧痛让他像被抽了骨头的虾米般蜷缩倒地!
沈观澜的动作毫不停滞!
借着侧倾的势头,他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泥鳅,猛地一矮!
胖子那势大力沉的肩撞,擦着他后脑勺掠过,狠狠撞在了空处!巨大的惯性让胖子一个趔趄,中门大开!
沈观澜眼中寒芒爆闪!
攥着铜镜的右手回收,手肘如同铁锤,借着身体旋转的离心力,狠狠向后捣出!
砰!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肘尖精准无比地砸在胖子左肋下方的章门穴!
“呕!”
胖子双眼暴突,胃里的酸水混合着早饭喷溅而出,庞大的身躯像被抽空了力气,捂着肋下痛苦地跪倒在地,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电光火石间,两人倒地!
而刀疤脸的弹簧刀,才刚刚刺到他后腰半尺之内!
沈观澜甚至没有回头!
谛听耳早已锁定刀疤脸的位置和刀锋破空的轨迹!
他借着肘击胖子的反作用力,身体如同陀螺般猛地向左后方旋身!
嗤啦!
刀锋险之又险地划破了他腰侧的衣衫,带出一线血痕!火辣辣的痛感传来!
但沈观澜也成功转到了刀疤脸的侧面!
两人几乎是面对面!刀疤脸眼中还残留着刺空的错愕和一丝惊惧!
沈观澜没有给他任何反应时间!
沾满自己鲜血的左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探出,死死扣住了刀疤脸持刀的右手手腕!
灵犀手!
指尖力量爆发,狠狠扣住腕关节内侧的内关穴!
“呃!” 刀疤脸手腕剧痛酸麻,五指不由自主地松开!
弹簧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沈观澜眼中杀机沸腾!
他右手中的铜镜,带着凝聚了所有愤怒、绝望和求生意志的力量,以及掌心伤口渗出的温热鲜血,如同野兽的獠牙,狠狠向上撩起!
目标——刀疤脸毫无防备的咽喉!
镜缘那最尖锐、最狰狞的裂口,在昏暗的巷子里,划出一道冰冷刺目的血光!
“不…!” 刀疤脸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骤然收缩!
噗嗤!
利刃割裂皮肉的闷响,清晰地传入沈观澜的谛听耳!
滚烫的液体,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喷溅在他的脸上、脖子上!
刀疤脸死死捂住自己的喉咙,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双眼圆瞪,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身体软软地瘫倒下去,在地上剧烈地抽搐着,鲜血迅速在他身下洇开一片刺目的红!
死寂!
巷子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地上三人痛苦的呻吟。
老刘目瞪口呆,忘了疼痛。
黑皮张脸上的狞笑彻底僵住,变成了见鬼般的惊骇!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看着沈观澜脸上溅射的血点,和那双在阴影里燃烧着冰冷金焰的眼睛,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小子…是人是鬼?!
沈观澜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高烧、剧斗、杀人…巨大的消耗让他的身体摇摇欲坠,眼前阵阵发黑。脸上、脖子上黏腻的鲜血,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嗅觉被强烈刺激)。但他强迫自己站稳,攥着那面滴血的铜镜,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锁定了唯一还站着的敌人——黑皮张!
“该你了。”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黑皮张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凶光,但更多的却是恐惧。他猛地从后腰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狗腿砍刀!
“小杂种!老子劈了你!” 色厉内荏的咆哮声中,黑皮双手持刀,如同疯牛般冲了过来!刀锋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
他显然练过!步伐沉稳,刀势凶狠,直取沈观澜脖颈!绝不是刚才那几个混混可比!
沈观澜瞳孔微缩!
他的体力已近枯竭,强行催动五感带来的头痛欲裂,视线也开始模糊重影!硬拼必死无疑!
谛听耳!
捕捉!刀锋破空的轨迹!脚步落地的节奏!心跳的狂乱搏动!
视觉!
锁定!刀势的落点!对方因愤怒而暴露的微小空档!
就在砍刀即将临头的瞬间!
沈观澜动了!他没有后退,反而如同鬼魅般,迎着刀锋斜斜踏前一步!身体几乎是贴着冰冷的刀锋擦过!同时,他沾满鲜血的左手闪电般探出,不是格挡,而是精准地抓向黑皮张握刀右手的手腕!
灵犀手!
目标——太渊穴!
但黑皮张显然有所防备!手腕一抖,刀锋变劈为扫,划向沈观澜抓来的手腕!同时左拳如炮,轰向他太阳穴!
变招狠辣!封死了所有闪避空间!
沈观澜眼中厉芒一闪!
不退反进!
抓向对方手腕的左手猛地变招下沉,五指成爪,狠狠抠向黑皮张持刀手臂内侧的曲泽穴!同时,身体借着前冲的势头,猛地低头沉肩!
嗤!
砍刀锋利的刃口擦着他后背掠过,衣衫破裂,带出一道深深的血口!火辣辣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砰!
黑皮张的左拳也擦着他头皮掠过,劲风刮得头皮生疼!
但沈观澜的鹰爪,也结结实实地抠在了黑皮张右臂内侧的曲泽穴上!
“啊!” 黑皮张发出一声痛吼,整条右臂瞬间酸麻剧痛,砍刀差点脱手!
沈观澜强忍着后背撕裂般的剧痛和眩晕,抓住这千分之一秒的空档!
他如同跗骨之蛆般贴身而上!
攥着铜镜的右手,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刺向黑皮张因剧痛而暴露的腰眼软肋!
铜镜尖锐的裂口,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死亡的寒芒!
“滚开!” 黑皮张亡魂皆冒,左手下意识地格挡!
噗!
铜镜锋利的裂口,狠狠刺穿了黑皮张格挡的左小臂!鲜血狂涌!
“啊——!” 黑皮张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剧痛让他彻底疯狂,右手砍刀不管不顾地胡乱向后横扫!
沈观澜一击得手,立刻抽身后退,但体力透支加上高烧眩晕,动作慢了半拍!
刀光一闪!
嗤啦!
冰冷的刀锋,狠狠劈在了他护在身前的左臂上!
皮开肉绽!深可见骨!
“呃啊——!” 沈观澜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吼,眼前一黑,踉跄着倒退数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砖墙上,才勉强没有倒下!鲜血如同泉涌,瞬间染红了整条左臂!
黑皮张捂着被刺穿的手臂,脸色惨白,看着同样浑身浴血、摇摇欲坠却眼神依旧凶戾如狼的沈观澜,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他!这小子不要命!
他再也不敢停留,怨毒地瞪了沈观澜一眼,又看了一眼地上生死不知的刀疤脸和呻吟的同伴,猛地转身,踉跄着冲向巷子另一头,眨眼间消失在拐角!
强敌遁走,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
剧痛、眩晕、失血…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将沈观澜拖向黑暗的深渊。
“沈…沈小子!”老刘挣扎着爬过来,声音带着哭腔。
沈观澜靠着墙,艰难地喘息,视线模糊地看向老刘。
老刘颤抖着,沾满血污的手哆嗦着从怀里掏出那个用旧绒布包裹的小包,塞进沈观澜唯一还能动弹的右手里。
“快…快走…钱…钱在…老地方…”
绒布包入手沉甸甸,带着老刘的体温和…浓烈的血腥味。
沈观澜用尽最后力气,攥紧了那个染血的布包。
眼前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仿佛听到远处传来刺耳的警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