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暗渊,魔宫深处的血腥味几乎要凝成团。苍宇被冥蛸用一道黑气卷着,重重摔在殿内冰冷的黑石地面上,溅起几点暗紫的血花。
他胸口那个碗大的窟窿还在“滋滋”冒着黑烟,显然是中了极为深重的伤,连魔君之躯都难以愈合。
“咳……咳咳……”苍宇撑着胳膊想爬起来,却只换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冥蛸……你这老匹夫……敢……”
冥蛸站在他面前,依旧是那副温和恭顺的模样,袍角甚至都没沾染上半点血迹。
他俯视着奄奄一息的苍宇,眼底却没有半分怜悯与恭敬,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与算计。
“主上息怒,”他声音低缓,带着虚伪的关切,“您伤势过重,还是先疗伤为要。”
心里却早已将苍宇骂了千百遍——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弄成了这样,真是丢尽了脸。
他瞥了眼苍宇胸口那几乎贯穿的伤口,魔气溃散,生机流逝,心知这魔君是真的活不成了。
一个身着墨色劲装的暗探踉跄着冲进来,单膝跪地:“启禀……启禀尊者!洛离携应褚长,率旧部攻破前殿,正向内宫杀来!”
冥蛸眼中精光一闪,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恭顺模样:“知道了。”
他转向气息奄奄的苍宇,笑容里多了几分讥诮,“您看,他们到了。”
他挥了挥手,两个魔兵上前将苍宇架起,“走,去会会新主上。”
洛离正站在魔宫大殿的高台阶上,玄焰剑斜指地面,剑尖滴落的魔血在黑曜石上烫出滋滋作响的焦痕。
他身后,应褚一身戎装,率领着数百名身披陈旧魔纹战甲的魔族旧部,铠甲摩擦的声响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带着压抑已久的肃杀之气。
“哐当——”
被魔兵拖拽着的苍宇被狠狠摔在洛离脚下,激起一片血沫。
为首的洛离,少年模样已长开些许,眉宇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冷冽与暴戾,湛蓝色的眼眸在昏暗的魔宫中如同两簇幽火。
“少主,”冥蛸率先单膝跪地,姿态谦卑,“老臣冥蛸,见过少主。苍宇暴虐,致使魔族动荡,如今少主归来,实乃魔族之幸!”
洛离脚步未停,目光如刀,扫过冥蛸,又落在地上挣扎的苍宇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冷笑。
他身边的应褚,那个忠心于前魔君的中年人,此刻手持魔刃,眼神锐利地盯着冥蛸,显然并未完全信任。
洛离走到苍宇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苍宇,当年你为夺位,害死我父亲苍青,逼得我母亲洛念柔产后虚弱而亡,我从四岁起就被人贩子像牲口一样鞭打买卖……这笔账,我今日该跟你好好算了。”
苍宇咳出一口血沫,脸上却露出癫狂的笑意:“哈哈哈……小杂种……你以为你赢了?魔族……永远是强者为尊!你父亲那个蠢货,竟敢娶凡人……他死有余辜!”
“找死!”洛离眼中寒光一闪,右手成爪,魔焰瞬间凝聚,直取苍宇心口。
就在这时,一道紫色的身影猛地扑了过来,挡在苍宇身前!是左护法敖霜!
她甚至没看苍宇一眼,只是死死盯着洛离,眼中是决绝的忠诚。“噗——”洛离的魔焰爪洞穿了她的身体,黑色的血液溅在苍宇脸上。
苍宇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倒在自己身边的敖霜:“你……为什么?”
敖霜嘴角溢出黑血,却笑了,声音微弱却清晰:“主上……霜儿……早就心悦您了……这是……霜儿该做的……” 话音未落,头一歪,再无声息。
洛离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只是踩死了一只蚂蚁。
他收回手,看着苍宇因震惊和某种复杂情绪而扭曲的脸,眼中只有冰冷的杀意。“现在,轮到你了。”
苍宇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周身魔气暴涨,想要做困兽之斗。
但他此刻重伤濒死,哪里是早已恢复力量、实力在合体中期巅峰的洛离的对手?
洛离甚至没动用本命剑玄焰,只是随手一挥,一道暗红色的魔鞭便缠住了苍宇的脖颈,轻轻一扯——
“咔嚓”一声脆响,苍宇的头颅滚落在地,眼中还残留着不甘与怨毒。
冥蛸突然上前一步,跪在洛离身前,对着他深深一揖,“恭喜少主登临魔君之位!老臣愿率魔族上下,誓死效忠!”他身后的残部见状,也纷纷跪地行礼。
洛离握着剑的手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冥蛸:“哦?你倒是识时务。”
冥蛸脸上笑容可掬:“老臣心中,始终记挂着前魔君的恩德。少主乃苍青主上唯一血脉,继位乃是天经地义。”
他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地上已身首异处的苍宇,“这逆贼死不足惜,少主何必亲自动手呢?”
洛离沉默片刻,缓缓收回剑:“应褚长老。”
“属下在。”应褚上前一步,眼神恭敬。
“你为魔族旧部之首,从今往后,便是魔族大长老。”
洛离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至于你——”他看向冥蛸,“暂任护法之职,戴罪立功。”
洛离自然不会轻易相信这个老狐狸,但目前魔族动荡,需要稳定人心。
冥蛸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被恭顺取代:“谢魔君恩典。”
他知道,洛离这是在敲打他。没关系,只要邪神计划能成,魔君之位是谁的,又有什么关系?
尘埃落定。洛离站在王座之前,听着殿内此起彼伏的“魔君万岁”,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他想起凌月临走前对他说的话:“洛洛,答应姐姐,不要轻易沾染血腥,更不要去招惹万剑宗和天机阁的人。”
万剑宗……天机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掌心因愤怒而浮现的黑色火焰印记上。葛远……余情……当年若不是他们二人,以剥夺灵根、废除修为的方式将凌月当成魔族之子的身份当众处决,他的姐姐又怎会受那般苦楚?余情虽然已身死道消,但葛远……接下来就该轮到他了。
神药门·紫诸峰
暮色四合时,神药门的药香还弥漫在山谷间,弟子们正忙着收整晾晒的灵草。
突然,一股灼热的魔气自山门外狂飙而至,瞬间点燃了数株百年药草,浓烟滚滚。
“什么人?!”护山弟子惊呼着祭出法器,却在触及那魔气的瞬间被震飞出去,口吐鲜血。
葛远长老正在丹房炼制疗伤丹药,察觉到异动时,一道赤红色的剑光已破窗而入,直取他面门。
他仓促间撑起木灵根护盾,却听“咔嚓”一声,护盾如玻璃般碎裂,剑气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在丹房墙壁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焦痕。
“洛离?!”葛远看着站在丹房中央的青年,瞳孔骤缩。
对方身上的魔气虽被刻意收敛,却仍带着熟悉的暴虐气息——当年他参与处决“魔族之子”凌月时,曾在那具身体里感受到过类似的波动,只是那时被误以为是魔气。
洛离没有说话,玄焰剑直指葛远,剑尖的火焰跳跃着,映得他湛蓝色的眼眸如同燃烧的冰原:“葛远,十年前,万剑宗山门外,你亲手用断脉椎打入她灵根的事,可还记得?”
葛远脸色一变,强作镇定:“一派胡言!那女子乃是魔族奸细,废除她灵根与修为是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洛离冷笑,身影如鬼魅般欺近,玄焰剑带着燎原之势斩向葛远,“今日,我便替她,向你讨还这笔血债!”
剑光与丹炉碰撞,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葛远虽是合体期修士,但洛离身为半魔,又修炼了上古魔功,实力早已今非昔比。
数招之内,葛远便已左支右绌,肩头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绿色的灵血汩汩流出。
“住手!”一声惊呼从丹房外传来,叶尘背着药篓冲了进来,看到师父重伤倒地,洛离持剑而立,顿时目眦欲裂,“你……你是洛离!”
他想也不想,祭出琉璃盏,翠绿色的生命灵力如潮水般涌向葛远,同时数道藤蔓从地面窜出,缠向洛离脚踝。
洛离眼神微动,并未下杀手,只是挥剑斩断藤蔓,后退一步。
他认得这个神药门的嫡传弟子,当年凌月在莲花村救过他,他也曾数次对凌月施予援手。
就在洛离分神之际,一道漆黑的触手状魔气突然从殿外袭来,速度快如闪电,直取葛远心口!
“师父小心!”叶尘惊呼着扑过去,却慢了一步。
“噗嗤——”
魔气触手穿透了葛远的心脏。老人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前的血洞,又缓缓转向门口——冥蛸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正微笑着收回手,指尖还萦绕着丝丝缕缕的黑气。
“你……”葛远指着冥蛸,又看向洛离,眼中满是不甘与疑惑。
洛离瞳孔一缩,猛地看向冥蛸:“谁让你动手的?”
冥蛸却仿佛没听见,只是对着洛离恭敬一揖:“少主,此地不宜久留,天机阁的星轨异动,怕是很快就会有人赶来。”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叶尘,“斩草要除根。”
洛离盯着冥蛸看了半晌,又看了看倒在地上气息渐弱的葛远,沉声道:“走。”
他转身离去,应褚带着魔兵紧随其后。冥蛸对着叶尘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也化作一道黑烟消失。
丹房内,只剩下叶尘抱着葛远逐渐冰冷的身体,呆立在原地。药香与血腥气混杂在一起,刺鼻而浓烈。
“师父……师父!”叶尘的声音颤抖着,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滴在葛远染血的青衣上,“你醒醒啊!我给你疗伤……琉璃盏……琉璃盏呢……”
他手忙脚乱地拿出琉璃盏,却发现葛远胸口的伤口处萦绕着一股诡异的黑气,无论他输入多少生命灵力,都无法阻止那黑气蔓延。
葛远艰难地抬起手,抓住叶尘的手腕,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悔恨与不舍:“尘儿……”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血沫从嘴角溢出,“我……我对不起你和你娘……当年……我一心修仙……抛弃了你们……害得她郁郁而终……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叶尘猛地抬头,泪眼模糊:“师父……您说什么?”
葛远看着他,眼神温柔得不像平时那个严厉的长者:“你跟你娘……长得真像……尤其是这双眼睛……”
他顿了顿,气息越来越弱,眼神越来越黯淡,却带着一丝恳求:“答应师父……别去报仇……神药门……需要你……壮大它……莫要被……儿女私情……仇恨……牵绊……答应师父……”
叶尘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紧紧握住葛远的手,哽咽着点头:“师父……我答应……我答应您……”
葛远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手无力地垂下,永远闭上了眼睛。
山风吹过,带来浓郁的药香,却也吹不散弥漫在神药门上空的悲恸与血腥。
叶尘抱着葛远渐渐冰冷的身体,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染血的药草上,开出绝望的花。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再也回不去了。
复仇的火焰,在他心底悄然点燃,却被师父最后的遗言强行压下,只留下无尽的悲凉与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