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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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间仙栈”的后院，原本是个堆满杂物和空箱子的废弃角落，此刻却弥漫着一股与奶茶甜香格格不入的汗味、尘土味和…淡淡的金属锈蚀气息。
唐棣靠在唯一一堵还算干净的墙边，手里端着杯自制的冰镇柠檬水，吸管被他咬得扁扁的。他半眯着眼，看着眼前这片被他临时征用为“训练场”的狼藉之地，脸上依旧是那副雷打不动的慵懒表情，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麻烦果然会增殖”的无奈。
场地中央，站着几个汉子。个个身高都在一米八五以上，膀大腰圆，肌肉虬结，将身上那套廉价的、印着“龙腾安保”字样的藏蓝色保安制服撑得鼓鼓囊囊，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开线头。他们站得倒是笔直，如同几根插进地里的标枪，只是那姿势太过僵硬，透着一股久经沙场沉淀下来的煞气，而非保安应有的服务姿态。
为首的是雷公脸汉子，他脸上的横肉绷得紧紧的，努力想挤出一个“和善”的表情，却只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身后站着五个同样魁梧的汉子，都是他曾经在天庭南天门当值时的老部下，如今的天庭下岗再就业困难户。
他们身上的制服崭新，但穿在他们身上怎么看怎么别扭。更扎眼的是，在保安制服的领口、袖口等不显眼的地方，隐隐能看到内衬里露出的、颜色晦暗、带着磨损痕迹的金属片——那分明是仙界制式天兵盔甲的残片！显然，他们舍不得也无力置办全套现代行头，只能将就着把盔甲残片塞在里面，权当护心镜了。
“唐…唐教官！”雷公脸汉子（雷队）挺着胸膛，声音洪亮得如同打雷，震得后院棚顶的灰尘簌簌往下掉，“天庭驻人间联合事务协调临时办公室第三安保支队，应到六人，实到六人！请指示！” 他身后的五个汉子也跟着挺胸，动作整齐划一，带起一阵风。
唐棣慢悠悠地嘬了一口柠檬水，冰块在杯子里哗啦作响。他抬了抬眼皮，声音平淡无波，却像带着冰碴子：“第一，这里没有天庭安保支队，只有‘龙腾安保梧桐巷分队’。”
“第二，别喊那么大声，扰民。”
“第三，”他指了指雷队那张努力“和善”的脸，“表情管理。你们是去当保安，不是去收保护费。微笑服务，懂吗？”
雷队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一下，努力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更加狰狞、仿佛牙疼发作般的“笑容”，配上他那张雷公脸，效果堪比恐怖片海报。
“噗…” 躲在墙角偷看的扫把星没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笑，又赶紧捂住嘴。哪吒靠在门框上，抱着胳膊，一脸看好戏的幸灾乐祸。王母娘娘则拿着她那把秃头扫帚，远远地对着后院的灰尘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笑！要自然！亲切！”唐棣的声音毫无波澜，“想象一下，业主丢了钥匙，需要你帮忙找，或者…老太太的猫上树了，需要你救下来。对着我，笑一个。”
雷队和五个天兵汉子面面相觑，让他们想象刀光剑影、冲锋陷阵容易，想象帮老太太救猫？这触及知识盲区了！他们努力调动面部肌肉，试图模拟出“亲切自然”的笑容，结果后院瞬间多出了六尊表情扭曲、眼神迷茫的“门神”雕塑。
“算了。”唐棣似乎放弃了表情管理这个高难度项目，“先练队列。稍息！立正！”
“唰！” 六人动作整齐划一，脚跟并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气势惊人。
“向左转！”
“唰！” 动作依旧整齐，但…有两个汉子转错了方向，差点撞在一起。
“那是右！”唐棣的声音依旧平淡，但手指精准地指向了错误的方向。
被点名的两个汉子脸瞬间涨红，如同煮熟的虾子，手忙脚乱地原地转圈调整方向。
“齐步走！一二一！一二一！” 唐棣懒洋洋地喊着号子。
六个彪形大汉迈开步子，试图走成一条直线。然而，习惯了腾云驾雾、脚不沾地的天兵，走起路来要么下意识地踮着脚，仿佛随时要离地飞升，要么就沉重得像攻城锤砸地，咚咚作响，毫无节奏感。队列很快就歪歪扭扭，如同喝醉了酒的蜈蚣。
“停！”唐棣喊停，走到一个走得尤其踮脚的汉子面前，用脚尖踢了踢他的小腿，“脚后跟落地！脚踏实地！你现在是保安，不是天兵！重力懂不懂？”
那汉子憋红了脸，努力把脚后跟往地上踩，仿佛脚下不是水泥地，而是烧红的烙铁。
队列训练在一片混乱和此起彼伏的“左脚！右脚！”“别踮脚！”“看前面！”的呵斥（来自唐棣）和低声抱怨（来自天兵）中艰难进行。后院尘土飞扬。
“好了，队列先这样，凑合看吧。”唐棣似乎对他们的要求仅限于“能走路别撞墙”。他拿起一个黑色的、带天线的对讲机，扔给雷队，“下一个，通讯设备使用。这是对讲机，按住这个红钮说话，松开听回复。频道调好了。现在，假设你在西门岗亭，我在巡逻点。报告情况。”
雷队如临大敌地捧着那个小小的对讲机，仿佛捧着玉帝的圣旨。他深吸一口气，拇指用力按住通话键，对着麦克风，气沉丹田，声如洪钟：
“喂！喂！喂？！西门岗亭呼叫巡逻点！西门岗亭呼叫巡逻点！收到请回话！收到请回话！完毕！”
巨大的声音不仅从对讲机里炸响，更在狭小的后院形成了回音，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连远处扫地的王母娘娘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唐棣手里另一个对讲机传出刺耳的噪音，他面无表情地按下通话键，声音平淡：“收到。巡逻点正常。完毕。” 然后他看向雷队：“声音小点。你是通讯，不是打雷。还有，不用喊‘完毕’，说完松开就行。再来一次。”
雷队脸更红了，努力压低声音，憋着气：“西门…西门岗亭…呼叫…巡逻点…情况…正常…呃…” 他卡壳了，忘了该说什么，求助地看向唐棣。
“正常就正常，不用说太多。”唐棣提示。
“哦哦！正常！完毕！”雷队如释重负，赶紧松开按键，结果又习惯性地加了个“完毕”。
“最后，”唐棣放下对讲机，眼神扫过六个汗流浃背的汉子，带上了点认真，“擒拿与控制。遇到突发情况，比如有小偷，或者醉汉闹事，不能动用神力法宝，只能用制服技巧。看好了。”
他慢悠悠地走到场地中央，对着雷队招招手：“你，扮演闹事者，冲过来。”
雷队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属于天兵统领的凶悍，他低吼一声，真如同被激怒的野牛，迈开大步，带着一股劲风就朝唐棣扑了过去！蒲扇般的大手直抓唐棣肩膀！这一扑，带着战场上磨砺出的狠劲，若是普通人，怕是要被直接撞飞！
然而，唐棣的身体只是微微一侧，动作幅度小得几乎看不清，雷队那势大力沉的一扑便擦着他的衣角落空！与此同时，唐棣的右手如同鬼魅般探出，快如闪电，精准地扣住了雷队抓空后露出的手腕关节，拇指用力一压某个穴位，同时脚下极其隐蔽地一绊！
“哎哟！” 雷队只觉得手腕一阵剧痛酸麻，半边身子瞬间脱力，下盘被绊，庞大的身躯顿时失去平衡，如同推金山倒玉柱般，“噗通”一声，结结实实地摔了个标准的狗啃泥！尘土飞扬！
“看清楚没？”唐棣松开手，仿佛只是掸了掸灰，“利用关节，破坏重心，省力高效。现在，两人一组，练习。”
五个天兵汉子看着地上灰头土脸、龇牙咧嘴的雷队，又看看风轻云淡的唐棣，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一丝跃跃欲试？他们立刻分成两组，开始练习。
场面再次失控。
“老张！你抓我胳膊干嘛？锁他关节！”
“哎哟！轻点！别捏！凡人骨头脆！”
“绊他！绊他下盘！哎！你踢我脚干嘛？！”
“不行！这小子力气太大！看我…哎呀！” 一个汉子被同伴笨拙的擒拿动作弄得火起，眼看要被摔倒，情急之下，他丹田处下意识地一热，一股微弱的神力本能地就要涌向指尖，试图凝聚出一点风刃或者束缚法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滋啦——！！！”
一道刺眼的蓝白色电弧如同毒蛇般，毫无征兆地从唐棣手中那根破旧电击棒顶端窜出！精准地打在那汉子即将凝聚神力的手腕上！
“嗷呜——！” 那汉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狗，浑身剧烈抽搐，头发根根竖起，冒起一缕青烟！那点刚刚凝聚的神力瞬间被打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个后院瞬间死寂！所有天兵都僵在原地，惊恐地看着唐棣手里那根滋滋作响、顶端还跳跃着危险电弧的破旧电击棒，又看看地上那个捂着焦黑手腕、眼泪鼻涕横流的同伴。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对“寂灭仙尊”本命神器的恐惧感，瞬间淹没了他们！
唐棣慢悠悠地收回电击棒，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打在每个人心上：
“再提醒一次。人间。守则。禁止擅用法力法宝。”
“否则，”他晃了晃那根滋滋作响的破棒子，“后果自负。”
雷队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拍身上的灰，赶紧对着唐棣点头哈腰：“是是是！唐教官教训的是！我们记住了！绝对不用！打死也不用！” 他狠狠瞪了一眼那个还在哆嗦的倒霉蛋。
训练在一种心有余悸的肃穆（或者说恐惧）气氛中继续进行。这次，再没人敢有丝毫异动，一个个笨拙又极其认真地练习着那些凡人的擒拿技巧，动作僵硬得像木偶，汗水混合着尘土，在崭新的保安制服上画出一道道狼狈的印痕。
夕阳的余晖给后院镀上一层暗金色。训练终于结束，六个彪形大汉累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气喘吁吁，保安制服皱巴巴地贴在身上，沾满尘土和汗渍。他们脱下帽子（露出里面为了固定头盔而剃的古怪发型），三三两两靠着墙根坐下，拿出自带的、硬邦邦的馒头，就着凉水啃着，眼神疲惫而迷茫。那身崭新的保安制服下，偶尔露出的盔甲残片在夕阳下反射着黯淡的光。
雷队走到唐棣面前，脸上带着讨好的、依旧不太自然的笑：“唐教官…您看…我们这…能过关了吗？‘御景豪庭’那边…物业经理说…说再给最后一次机会…明天上午去复试…”
唐棣没说话，目光扫过这群曾经叱咤风云、如今却为一份保安工作累成狗的天兵天将，又看了看他们制服下那点可怜的盔甲残片。他沉默了几秒，从围裙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塞给雷队。
“明天去之前，把这身盔甲片都卸了。去这个地址，找老赵，说是‘有间仙栈’的，租几套合身的旧制服。” 名片上印着“赵富贵 - 民俗道具租赁（兼二手工装处理）”。
雷队接过名片，如同捧着圣旨，连连点头：“谢谢唐教官！谢谢唐教官！”
就在这时，后院墙头传来一声熟悉的低吠。众人抬头，只见哮天犬那颗硕大的黑脑袋探了出来，琥珀色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下面这群累瘫的汉子。它似乎觉得雷队那顶放在旁边的保安帽很有趣，突然伸出爪子，闪电般一捞！
“哎！我的帽子！”雷队惊呼。
哮天犬已经叼着那顶藏蓝色的保安帽，缩回了墙头，得意地晃了晃脑袋，然后“嗖”地一下跳了下去，只留下一串欢快的狗爪印和雷队欲哭无泪的哀嚎。
唐棣看着墙头消失的狗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裤兜里那根安静下来的电击棒。棒体内，几缕电弧温顺地蛰伏着，仿佛刚才那凶悍的一击只是幻觉。
他嘬完最后一口柠檬水，冰块在空杯子里哗啦作响。
“明天别迟到。”他丢下一句，转身回了店里。
麻烦的种子，似乎正穿着保安制服，悄然扎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