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见新静静等待着电话那头蒋南耀的诉说。
他其实一直在等这个电话，但他确实不知道蒋南耀会说什么。
他只知道，对方既然联合了这么多家外资银行，那么这事肯定挺认真的。
既然认真，那么就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
汇丰的第一笔贷款基本上是蒋南耀靠个人关系接洽并最后顺利促成的。也是因为这件事，他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然而这种关系是双向的，你可以认为汇丰的行长是蒋南耀朋友。在目前的局面下，汇丰的那个威廉行长自然也可以认为新东公司的蒋总是他的好朋友。
既然现在想要入股新东公司，怎么可能不找蒋总聊聊？
基于以上的分析，沈见新几乎可以确定，对方肯定找过蒋南耀，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间。
所以这通在深夜打来的电话，沈见新知道蒋南耀应该会提及股权融资，只是他知道对方会怎么说。
电话那头的蒋南耀内心是忐忑的，电话这头的沈见新一样忐忑。
他很看重蒋南耀，特别是在目前这个阶段，他不能失去蒋南耀这样有能力又让人省心的大将。
只是他的预感并不好，因为这通电话来的时间比预计晚很多。
“董事长，你应该知道香江汇丰那个威廉行长是我朋友。”
沈见新的眉头，肉眼可见的舒展，点头道：“我知道啊，怎么了？”
“是这样的，前两天他给我打了个电话，莫名其妙的让我劝你接受融资，还给我许了好处。我告诉他重大决策都是你自己定的，我劝没用。”
沈见新笑呵呵道：“怎么会没用？公司大小事务我可是都跟你商量着来。这是啥时候的事啊？对方许了你啥好处？让你纠结到现在才告诉我？”
“我倒不是纠结，只是怕你多想才没第一时间告诉你。”
“那现在怎么又说了？”
蒋南耀解释道：“想来想去还是得说一声，瞒着你反倒像我心里有鬼似的。”
“哈哈，那倒不至于。说不说都没事啦，我反正肯定信任你的，公司的管理都交给你了，这种离间的招数我不相信能拆散我们的关系。”
此时沈见新的心情还是不错的，晚坦白总比不坦白好。他最害怕的是蒋南耀上来给他分析一波接纳投资的好处，还好这种局面没有出现，蒋南耀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
只是，他又怎知道，这一波蒋南耀预判了他的预判。
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蒋南耀靠读书走到今时今日，唯一的依仗就是脑子。
在解决信任问题之后，蒋南耀问道：“酒店项目算是落地了，接下来要没别的事，那我就先在广州把分公司搭起来？”
“不，你明天来鹏城。”
“怎么了？贷款谈的不顺利？”
刚刚对话显然卓有成效，沈见新心中唯一的芥蒂被消融，立刻又回到了对蒋南耀的信任和倚重。
“妈勒个巴子！这些个洋鬼子抱团搞事，他们根本不想给我们贷款。”
“额…为什么啊？我们公司资产状况和运营前景都很好，没理由不贷给我们啊？”
沈见新咒骂道：“说来说去还是他妈的想到我的锅里扒饭，这是想逼我接受他们的投资。只要接受了投资，贷多少估计都没问题。”
蒋南耀惊讶中笑着问道：““啊？你确定？咱们公司这么吃香了？我听起来感觉还不错。”
沈见新也笑了：“我猜的，不过基本应该就是这么个情况。但问题可能没这么简单，这些个都是大银行，要他们联合起来步调一致可不容易，所以我判断不可能只是想投资入局而已，我怀疑他们想吃了我的公司，要不然解释不通。”
“额…”
蒋南耀的诧异不是装的，只是他不是诧异沈见新的话，而是沈见新竟这么快判断出对方的真实意图。
要知道目前的信息差是很严重的，双方甚至都没有正面交锋，沈见新只是见了一圈投资代表，浅浅聊了下方案，就从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蛛丝马迹中，判断出了真相。
蒋南耀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心里更有些不是滋味。
他为自己的老板这么智慧而感到欣慰，同时，也感到悲怆。
不应该变成这样的啊…
明明前路还有星辰大海等着他扬帆起航。
这样的人，怎么能止步于此…
命运，不该开这种玩笑的。
“南耀，我这两天思来想去，还是想不出咱们公司现在命门所在，但我知道对方肯定是掌握了我们的命门位置，否则我想不出他们哪来一副吃定我的信心。所以我需要你明天过来，咱们一起好好研究研究，必须把这个命门找出来，在他们动手前解决掉。”
在蒋南耀愁绪纷乱之时，沈见新毫无保留的把目前自己最担心的事告诉了他，并希望他和自己一起想办法。
愧疚，是此刻的蒋南耀。
他有些无地自容，这么一个商业才华横溢的年轻人，又那么的信任与器重他。他本可以和这个年轻人一起创下一片偌大基业的。
如果今天没有出现那个档案袋，没有那个叶公子…
“好，我明天一早就出发去找你。不过…”
蒋南耀的犹豫不是装的，此时他的理智正在被情绪牵绊。
“不过什么？我感觉你今天说话怎么犹犹豫豫的。几天不见，就这么生分了？”
不是我犹豫，只是有些话吧，我觉得该说，但毕竟我跟威廉是朋友，这反倒让我有些不好说了。”
“你可别娘们唧唧的了，有话就直说，你都不跟我讲真话，我还能指望谁跟我讲真话？”
“那我就说吧…其实抛开威廉不谈，我一直都是支持融资的。”
沈见新眉头微微皱起，但依然耐心道：“你继续说？”
“当然了，我支持的融资并不是什么钱都要，什么人都接受，而是根据公司的发展需求。如果新东公司的目标只是成为一家能赚钱赚快钱的公司，那么我想现在的新东公司已经算是了。但如果目标定的更高一点，要成为国内乃至国际上举足轻重的跨国集团，那么引入外部资本则是必然的选择。我们接受的不仅是钱，还有资源、人脉、市场等等复合体。很简单一个道理，如果你明天想让新东的业务做到美国去，你没有强力外资股东的帮忙，就连员工签证都能成为一个大问题。”
这些话就连沈见新也不得不承认很有道理，甚至都无法反驳。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道：“唉…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只是…”
“只是什么？”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