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靖王朝的金銮殿上，魏丞相跺一脚能让金砖地缝里的灰尘都颤三颤；可在相府后院的灶房里，他握着枣木擀面杖的手却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三月前那场弹劾至今是老头的心病。当政敌指着他腰间嵌玉的玉带，唾沫横飞地弹劾「生活奢靡」时，他正用镶金边的白瓷茶盏品着明前龙井，气得当场摔了三个茶盏。最后一个砸在博古架上，「哐当」声惊飞了笼中养了三年的金丝雀，那鸟儿扑棱着翅膀撞在窗纸上，把糊窗的桑皮纸都撞出了裂纹。苏桃带着糖糕来「探病」时，正见魏丞相对着满地青花瓷碎片吹胡子瞪眼，紫袍下摆还沾着泼洒的茶水，活像被顽童兜头浇了桶冷水的老母鸡。
「丞相爷爷，您这是跟茶盏有仇呀？」糖糕扒着门框探脑袋，小手里攥着半块桂花糕，芝麻簌簌落在雕花门槛上，引来几只蚂蚁团团转。
苏桃踢开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瓷片，扫了眼西跨院里疯长的蒿草：「老魏，你这院子荒得能跑兔子了，不如学我现代老家，搞个『丞相包子铺』？」她一拍大腿，惊得梁上筑巢的燕子「扑棱棱」撞在窗纸上，「卖包子既能打脸说你奢靡的人，又能给糖糕赚买糖葫芦的钱，双赢！」
魏丞相的眉毛抖得像两条受惊的毛毛虫：「胡闹！老夫乃三朝元老，位列三公，岂能做此等商贾贱业？」他袖口的翡翠玉坠随着动作晃荡，撞在灶台边的油罐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话不能这么说，」苏桃掰着沾着昨夜包子油渍的手指头数，指甲缝里还卡着点面粉，「你看啊：卖包子是微服私访体验民生，属于『帝王心术』变种；赚了钱捐给灾民，属于『为官仁德』——这波操作，舆论不得把你夸成『包子界的包青天』？」
糖糕举着咬了一半的桂花糕使劲点头，碎屑掉在衣襟上：「对！娘说蒸笼冒热气时，跟丞相爷爷上朝被御史骂时的红脸蛋一个样！」
魏丞相盯着苏桃信誓旦旦的脸，又看看糖糕沾着芝麻的小酒窝，鬼使神差地点了头。三日后，一块歪歪扭扭的梨木牌挂上相府院墙，上面用朱砂写着「魏记包子铺——丞相亲制，缺斤少两砍头」。路过的乞丐瞅见都乐弯了腰：「丞相卖包子？怕是包子里掺了金箔吧！」
开张那日，苏桃特意穿了件打满补丁的旧襦裙，往柜台前的条凳上一坐，嗓门比隔壁铁匠铺的风箱还响：「老板！来三个肉包子，要皮薄得能看见馅！要是馅少了，我可就吐槽你『宰相肚里能撑船，包子肚里没几钱』了啊！」
正在揉面的魏丞相手一抖，拳头大的面团「啪嗒」砸在青石板案板上，溅起的面粉糊了管家一脸白，连眉毛都成了白的。围观的食客先是一愣，随即笑倒一片——谁不知道镇北王妃是京城第一「沙雕」，如今她往那一站，包子铺想不火都难。
「王妃放心！」管家抹着面粉吆喝，袖口还沾着揉面时蹭的油，「咱丞相府的包子，馅多到能把皮撑破！」他掀开蒸笼的刹那，蒸腾的热气裹着浓郁的肉香冲出，混着苏桃的吐槽飘出二里地：「哎哟喂！这馅多得能埋人了！丞相爷爷，你是把国库的肉都偷来包包子了吧？」
魏丞相从后厨探出头，脸黑得像刚从灶膛里捞出来的锅底：「胡说！这是老夫用俸禄买的黑猪肉，足足花了五两银子！」
「哦~用俸禄买的啊，」苏桃拖长音调，指尖敲得柜台木板叮咚响，「那看来弹劾你的人说得不对，你挺穷的嘛——大家快来看啊，丞相穷得只能卖包子糊口啦！」
这话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原本看热闹的人全涌到柜台前。卖糖葫芦的大爷掏出油乎乎的碎银：「来十个！支持清官！」穿绸缎的夫人挤破头递出铜钱：「给我包二十个！丞相太不容易了！」魏丞相看着银钱哗啦啦落进钱箱，突然觉得被吐槽好像……也挺得劲？他偷偷掐了把掌心，心想：这银子可比上朝领的俸禄实在多了。
从此，苏桃成了包子铺的「活体招牌」。她每周必来三次，每次来都像往油锅里扔了把辣椒——
「丞相爷爷，你这包子褶子跟你眉毛似的，左高右低！」
「今天的馅少了！是不是偷藏给你小孙子当零食了？」
「这皮厚得能挡箭！丞相，你确定这不是给边关士兵做的军粮？」
魏丞相每次都被怼得吹胡子瞪眼，胡须抖得像挂了串铃铛，却又忍不住反驳：「胡说！今天是后厨小厮包的！」「老夫孙子爱吃芙蓉糕，才不稀罕这肉包子！」「皮厚是为了防烫，你懂个啥！」
一来二去，食客们专门排队听「王妃怼丞相」。说书先生编了顺口溜在街头唱：「丞相包子铺，王妃来吐槽，皮薄馅大汁儿多，听戏吃饭不耽误！」糖糕有样学样，指着蒸笼奶声奶气喊：「丞相爷爷！你这蒸笼冒的烟，比你上朝时被皇上骂的火气还大！」
魏丞相擦着汗瞪苏桃，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你教孩子什么歪门邪道？」
苏桃偷笑着掰下一块包子皮蘸醋，醋香混着面香：「这叫『沉浸式消费体验』，现代人就好这口！」她扬了扬下巴，看着排队的长队，「再说了，你看这生意，比你在朝堂上呼风唤雨还热闹吧？昨天还有人从通州赶来，就为了听我吐槽你两句！」
包子铺开了三月，弹劾魏丞相的奏折没了踪影，反而多了百姓送的「亲民匾额」，上面写着「包子青天」四个大字，落款是「京城百姓同赠」。皇上在朝会上敲着玉如意笑：「魏爱卿，你家包子铺的肉包子，给朕送两笼尝尝？朕要看看是否真如百姓说的那般美味。」
魏丞相老脸一红，胡子都羞得打了卷：「陛下说笑了，那只是老夫的……副业。」他偷偷掐了把自己的大腿，生怕是在做梦。
下朝后回包子铺，正听见苏桃跟食客侃大山，手舞足蹈：「知道吗？丞相昨天揉面，把官服上的玉带扣都揉进面里了！我让他换，他说『这是劳动人民的勋章』！」食客们笑得前仰后合，有人拍着桌子喊「丞相真性情」。魏丞相站在门口，突然觉得心里暖烘烘的，比喝了三十年的女儿红还熨帖。他摸出两个糖包子放在苏桃桌上，糖霜沾了满手：「行了，别瞎编排老夫，这是刚出锅的，给你和糖糕的。」
苏桃眼睛一亮，像看见金子似的：「哟，发财了？这糖霜撒得比我家糖罐里的还多！」
「发什么财，」魏丞相哼一声，偷偷搓掉手指上的糖霜，「够给你买十斤糖霜的钱还是有的。」
糖糕咬着包子含糊道：「谢谢丞相爷爷！比我爹做的石头饼好吃一百倍！」
魏丞相看着蹦跳的糖糕，又看看笑出泪的苏桃，突然想起三月前摔茶盏的自己——那时候哪能想到，被王妃天天吐槽，日子竟比在朝堂上跟政敌勾心斗角有意思多了。他悄悄算了笔账，卖包子赚的钱够买十笼金丝雀了。
某日黄昏，萧策来接苏桃，黑马靴踩在相府后院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刚拐过月亮门，就看见苏桃站在包子铺门口大喊：「丞相爷爷！得搞『会员制』，充十两银子送一个包子！再整个『王妃同款吐槽套餐』，买包子送我三句吐槽，保证卖断货！」
魏丞相举着擀面杖追出来，面团还粘在杖头上：「你当老夫开赌场呢？还会员制！再胡闹老夫拿包子砸你了！」
萧策无奈地把苏桃揽进怀里，鼻尖蹭到她发间的面粉：「别闹了，回家吃饭，膳房炖了你爱吃的红烧肉。」
「我这是帮丞相搞营销！」苏桃指着长队，「你看，从巷口排到街口了！都是我的功劳！」
魏丞相在一旁擦着汗点头，擀面杖戳在地上：「嗯……确实多亏了王妃『金口玉言』。」他顿了顿，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下次来给你打七折，再送一笼糖包子，管够！」
苏桃立刻眉开眼笑，像只偷到米的小老鼠。萧策看着妻女跟魏丞相斗嘴，突然发现，自从苏桃来了，这京城变了——丞相能在厨房揉面，王妃能当「吐槽网红」，而他这冷面王爷，竟也学会了在夕阳下笑看她们胡闹，甚至觉得那擀面杖敲在案板上的声音，都比战鼓好听。
回家路上，糖糕趴在萧策肩头问：「爹，明天还去丞相爷爷的包子铺吗？」
苏桃抢答，声音飘在暮色里：「去！我要教丞相搞『饥饿营销』，每天限量一百个，让他们排队排到城门口，买包子还得摇号！」
萧策望着天边被晚霞染红的云彩，忍不住笑了。而此刻的魏丞相，正对着账本哼着小曲，算盘珠子打得飞快。多出来的银钱让他决定：明天买最好的桂花糖，专门给那母女俩做糖包子——谁让她们是包子铺的「招财菩萨」呢？说不定再过三月，他能把相府的博古架都换成金砖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