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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浊的苦水如同垂死者的涎液,从陶管尽头滴落,在腌渍瓮群旁干燥的地面上砸出一个个微不足道的泥坑。这点滴之水,维系着腌渍瓮内腐败与发酵的微妙平衡,搅拌着制砖的泥料,稀释着蒸馏的毒液,却无法滋润干裂的喉咙,更无法浇灭沟壑内那深入骨髓的**匮乏**与**绝望**。石根腰间的陶纺轮“法轮”在巡视时发出沉闷的碰撞,染血的陶埙紧贴胸口,冰冷地提醒着下一次血祭的临近。每一次滴漏声,都如同倒计时的丧钟。

草叶站在滴水的管口旁,冰冷的指尖拂过粗糙的陶管壁。秦霄意识碎片中关于“需求”、“交换”、“价值”、“剩余物资”、“原始商业”的图谱如同冰冷的电路板瞬间点亮。绝对的配给只能维系最低生存,无法激发效率的极限。如同给垂死的躯体注射强心针,需要一种刺激!一种能让人在绝望中看到一丝虚幻光亮、甘愿为之付出更惨烈代价的…诱饵!而沟壑内唯一能充当这诱饵的“奢侈品”…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那些沉默的腌渍陶瓮。瓮内,是正在进行着厌氧发酵的、混合着腐败血肉植物的糊状物。那混合着咸腥、酸腐、以及一丝若有若无奇异酵香的气息,顽固地钻入鼻腔。发酵…除了抑制腐败,还能产生什么?酒精?虽然原始、浑浊、充满杂醇和毒素,但那微弱的精神刺激和短暂的虚幻暖意,对于这群在寒冷、恐惧和绝望中挣扎的原始人来说,不啻为灵魂的鸦片!

“酒…” 一个冰冷的名词从她干裂的唇间挤出。不是享受,是工具!是控制!是榨取剩余价值的催化剂!

“瓮!开!”草叶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迫切,指向几个最早封存、瓮壁曾发出过轻微气泡声的腌渍瓮。

硬骨和几个战士,强忍着瓮口散发的浓烈酸腐气,小心翼翼地刮开封泥,撬开陶盖。

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复杂的混合气味猛地涌出!依旧是咸腥与酸腐的主调,但其中,确实混杂了一丝迥异的、更加刺激性的、带着微弱果香(来自发酵的植物块茎)和…某种令人鼻腔微微发麻的气息!酒精!虽然极其微量,混杂在浓烈的异味中难以分辨,但草叶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用削尖的木棍探入瓮中,搅动那粘稠暗红的糊状物。粘滞感依旧,但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变化?她挑起一点糊状物,凑近闻了闻,那丝刺激性的气息更加明显。她将这点糊状物放入口中。

冰冷!咸!酸!依旧是难以忍受的味道!但紧随其后的,口腔和食道里竟然泛起一丝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暖意!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麻痹般的微醺感!虽然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但对于长期处于冰冷、痛苦和绝望中的躯体,这点微弱的刺激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柴!

“成了。”草叶的声音带着一丝金属的冰冷回响。这就是“酒”!沟壑地狱版的、原始的、充满杂质的发酵酒精糊!虽然难以下咽,但它蕴含的微弱精神刺激和热量,就是最好的诱饵!

“滤!”草叶命令。她需要将糊状物中的液体部分分离出来,哪怕只是一点浑浊的汁液,也比直接吞咽糊状物更容易入口,也更能凸显“酒”的形态价值。

战士拿来几个敞口的粗陶盆。草叶抓起瓮中粘稠的糊状物,用力挤压、揉捏!浑浊、暗红、带着浓烈酸腐气的汁液被一点点挤出,滴落在陶盆中,积攒起浅浅一层。汁液浑浊不堪,漂浮着细小的碎肉、植物纤维和无法辨认的沉淀物,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此物,名‘醉浆’。”草叶指着陶盆里那浅浅的、浑浊的暗红液体,声音冰冷地宣告,“饮之…忘寒…忘痛…忘忧…赐力!”

沟壑内一片死寂。战士们看着那盆散发着怪味的浑浊液体,眼神中充满了本能的排斥和一丝…被勾起的、源于绝望的好奇。忘寒?忘痛?忘忧?在这地狱里,这诱惑太大了!

“然!”草叶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冰冷的锁链,“非白赐!需…换!”

“换?”石根麻木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困惑。换?用什么换?这里的一切不都是草叶分配的吗?

草叶的目光如同秃鹫,扫过沟壑内每一个角落,扫过每一个麻木劳作的身影。秦霄碎片图谱中关于“私有”、“劳动价值”、“剩余”、“交易媒介”的冰冷逻辑在运行。配给制下,没有私有,就没有交易的动力。必须人为制造“私有”的幻觉!制造“剩余”的假象!让这些奴隶般的劳力,为了换取一口虚幻的“醉浆”,心甘情愿地榨干自己的最后一滴血汗,甚至…出卖自己!

“功勋!”草叶的声音如同刀刻,“砖!超额!一砖!换…醉浆…一指甲盖!”

“纱!超等!一臂展!换…一指甲盖!”

“脓!腐肉!超量!一碗!换…一指甲盖!”

“守夜!无失!一夜!换…一指甲盖!”

“…”

一道道冰冷、清晰、如同烙印般的“兑换规则”从草叶口中吐出!每一份“超额”的劳作,每一份“超量”的原料(包括刮取自身的脓血腐肉),甚至每一份“无过”的职责履行,都可以兑换到那极其微量的、浑浊的“醉浆”!

沟壑内瞬间炸开了锅!不再是死寂的麻木,而是一种被点燃的、病态的骚动!砖窑区的战士看着手中刚脱模的砖坯,眼神中第一次有了“我的”的概念!只要多砸一块泥,多做一个坯,就能换一口那能“忘忧”的浆!纺纱组的老妇人看着手中纺出的纱线,第一次在藤条的恐惧之外,有了一种扭曲的“价值”衡量——纺得更快更好,就能换一口暖意!甚至伤兵营里,有人看着自己尚未被刮取的、轻微溃烂的伤口,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主动献上“原料”,就能换取片刻的麻痹!

“石根!”草叶的目光转向她任命的“大祭司”,“汝掌‘酒肆’!兑!记!乱者…祭!”

石根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自己的新角色——“醉浆”的掌管者和兑换者!一种新的、掌控他人欲望的权力感,混杂着对草叶的恐惧,瞬间取代了麻木。他挺直了腰背,陶纺轮“法轮”在腰间晃动。他指了指滴水的陶管旁一块相对平整的大石:“此处!为‘肆’!”

原始的“陶瓮酒肆”在滴水的陶管旁、散发着腌渍瓮酸腐气的角落,强行诞生了!它的“柜台”是那块冰冷的大石,它的“商品”是那几个敞口陶盆里浅浅的、浑浊的“醉浆”,它的“掌柜”是腰间悬挂法轮、手握木炭石板的石根,它的“保安”是手持藤条、眼神凶狠的监工战士。

很快,第一批“顾客”带着他们的“功勋”蜂拥而至!整个场面混乱、疯狂、充满了原始的贪婪和血腥:

* **制砖战士:** 一个战士抱着两块明显超出当日定额的砖坯(他拼着虎口崩裂、透支体力多做的),冲到石根面前,眼神狂热:“砖!两块!换浆!”石根用木炭在石板上划下记号,拿起一个粗糙的陶勺(用厚陶片打磨而成),小心翼翼地从陶盆里舀起指甲盖大小的一点浑浊液体,倒入战士手中一个更小的、自制的粗糙陶碟里。战士如同捧着圣水,迫不及待地一口吞下!浑浊的液体下肚,他的脸瞬间扭曲,被那浓烈的酸腐气和灼烧感刺激得剧烈咳嗽干呕!但很快,那微弱的暖意和麻痹感涌上,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眼神变得迷离而亢奋,转身冲向泥料堆,更加疯狂地砸起泥来!

* **纺纱老妇:** 一个老妇人颤抖着递上一卷明显比其他人更均匀、更结实的纱线,长度远超“超等”标准(她熬红了眼,手指被纤维割得血肉模糊才纺出来的)。“纱…超等…换…换一口…”她枯槁的脸上带着极致的渴望。石根记录,舀给她一滴“醉浆”。老妇人用枯枝般的手指沾着那滴浑浊的液体,小心翼翼地舔舐着,浑浊的眼睛里竟然流出了泪水,不知是辣的还是某种扭曲的满足。

* **“原料”提供者(主动):** 一个手臂上有一小块轻微溃烂的战士(原本可以隐瞒),主动找到刮脓的战士,指着自己的伤口:“刮!刮干净!换浆!”刮脓战士的燧石片毫不留情地刮过创口,战士疼得龇牙咧嘴,鲜血和脓液被刮入陶碗。他端着这碗污秽之物冲到石根面前:“一碗!鲜的!换!”石根面无表情地记录下这特殊的“功勋”,给了他一份“醉浆”。战士一口吞下,仿佛那碗里的东西不是他自己的血肉。

* **守夜战士:** 一个刚结束漫长寒冷守夜、疲惫不堪的战士,凭借石根记录的“无失职”,也换到了一份“醉浆”。他喝下后,麻木的脸上恢复了一丝生气,僵硬的身体也似乎暖和了一点,默默地走向自己的窝铺(一堆冰冷的干草),抓紧时间休息,为下一次守夜和可能的“功勋”积攒力气。

混乱!交易过程中推搡、争抢、甚至欺骗(有人试图用次品冒充超等)不断发生!监工战士的藤条疯狂挥舞,抽打在混乱的人群中,维持着脆弱的秩序。石根则如同冰冷的交易机器,记录、核对、发放那极其微量的“醉浆”。他腰间的陶纺轮“法轮”在混乱中晃动,倒映着那些为了一口浑浊液体而扭曲疯狂的脸庞。

草叶站在稍远处,冰冷地注视着这场她亲手导演的、原始而血腥的“商业盛宴”。秦霄碎片图谱中关于“市场调节”、“价值波动”、“稀缺性”、“垄断利润”的冰冷逻辑在眼前运行。“醉浆”的供应极其有限(依赖腌渍瓮的发酵进度),而“功勋”的申报却越来越疯狂!需求远大于供给!价值…需要提升!

“改规!”草叶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砧,砸在混乱的酒肆上空。“即日起!砖!超三!换一!”

“纱!超等!两臂展!换一!”

“脓腐肉!两碗!换一!”

“守夜!无失!两夜!换一!”

“…”

兑换比例瞬间翻倍!贪婪的火焰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混乱的酒肆瞬间死寂!战士们看着石根手中那依旧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陶勺,又看看自己需要付出翻倍代价才能换取的“醉浆”,眼神中充满了震惊、愤怒和更深的绝望!

“不公!”一个刚抱着三块砖坯挤到前面的战士发出凄厉的嘶吼,“我刚凑够!就改规?!我的砖!我的浆!”他指着石根手中的陶勺,眼睛赤红。

石根面无表情,只是指了指草叶的方向。战士愤怒地转头看向草叶。

草叶的目光如同万载寒冰,瞬间冻结了战士所有的怒火。她甚至没有开口,只是缓缓抬起了手,指向祭坛的方向,指向那口冰冷的“血祭鼎”。

战士如同被掐住了脖子,赤红的眼睛瞬间被恐惧占据。他想起了那些被陶片割喉的“罪者”!他抱着那三块冰冷的砖坯,身体剧烈颤抖,最终如同泄了气的皮囊,瘫软在地,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其他原本愤怒的战士也瞬间噤声,眼神中只剩下更深的恐惧和扭曲的渴望。翻倍的代价?那就付出更多!榨干自己!甚至…去掠夺别人!

新的、更残酷的压榨开始了:

* 制砖战士如同疯魔,疯狂地捶打泥料,抢夺模具,只为了多出一块砖坯!有人脱力倒下,立刻被当作“废料”拖走。

* 纺纱组的老弱手指被磨得露出白骨,只为多纺出一寸“超等”纱线。藤条的抽打成了次要,对“醉浆”的渴望成了自我鞭挞的刑具。

* 伤兵营里,轻微伤者开始主动“制造”伤口,或故意不处理小伤口使其溃烂,只为提供更多的“原料”!

* 甚至有人开始偷偷克扣自己的“瓮食”配额,积攒下来,试图贿赂石根或监工战士,换取“醉浆”!

沟壑内弥漫着一种比之前更甚的、病态的贪婪和相互倾轧。原始的“商业”如同注入血管的毒药,在绝境中催生出最扭曲、最黑暗的人性。

石根站在“柜台”后,麻木地执行着翻倍的兑换规则。他看着那些为了指甲盖大小的浑浊液体而彻底扭曲、不惜出卖血肉和灵魂的族人,看着自己手中掌控的、能点燃或熄灭他们欲望的权力。一种冰冷的、混杂着掌控感和巨大空虚的晕眩感攫住了他。这“酒肆”,这“醉浆”,是草叶赐予他的权柄,也是禁锢他的新牢笼。他沾满“醉浆”液滴和记录木炭灰的手,在阴沉的微光下,如同刚从腐烂的泥沼中捞出的魔爪。

一滴浑浊的“醉浆”从陶勺边缘滴落,砸在冰冷的石面“柜台”上,溅开一朵小小的、暗红色的、散发着酸腐气息的花。草叶的嘴角,再次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牺牲,已不再需要鞭子和屠刀来强制。这口名为“陶瓮酒肆”的欲望之井,会引诱着他们自己跳下去,心甘情愿地流尽最后一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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