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潮湿的地牢通道内,只有龙女掌心那团稳定燃烧的魔力火球提供着摇曳的光源,将虬结的根须墙壁和脚下狭窄的藤桥映照得影影绰绰。诗穗和龙女并排走在前面,两人正沉浸在关于“社交酷刑”的热烈吐槽中,完全忘却了身处的险境。
“你是不知道啊!”龙女激动地挥舞着覆满暗金鳞片的手臂,另一只手上的火球随着她的动作剧烈晃动,在根须墙壁上投下张牙舞爪的巨大阴影,“那些宴会!那些仪式!光是想想我就浑身鳞片倒竖!一堆不认识的人围着你,说着你听不懂也不想听的客套话,脸上挂着假笑,还得注意什么该死的用餐礼仪!刀叉怎么摆,酒杯怎么端……天呐!简直比跟深渊炎魔打一架还累!”她夸张地翻了个白眼,尾巴烦躁地拍打着藤桥边缘。
“深有同感!”诗穗用力点头,紫水晶般的眼眸里满是共鸣的无奈。她扯了扯身上粗糙却舒适的麻布小背心,“特别是那些需要换上华丽礼服的场合!勒得喘不过气,走路都怕绊倒!还要保持什么‘优雅仪态’……真想直接变回蝙蝠形态挂在天花板上看戏!”她小声补充了一句,“以前跟哥哥参加那些家族聚会的时候,每次都感觉像上刑场……”
“对对对!还有那些没完没了的敬酒词!”龙女像是找到了知音,声音都拔高了几分,“明明喝的是果汁,还得装模作样地碰杯,说一堆‘与有荣焉’‘蓬荜生辉’之类的废话!果汁都要喝吐了!”她模仿着某个贵族的腔调,逗得诗穗忍不住捂嘴轻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吐槽得热火朝天,将地牢的阴森压抑都暂时驱散了几分。她们身后的灵儿,却对这种“社交恐惧症互助会”毫无兴趣。她百无聊赖地扇动着小翅膀,像只迷路的小萤火虫,翠绿的眼眸仔细扫视着根须墙壁的每一个缝隙、藤桥下方的每一片阴影,小手时不时戳戳这里,摸摸那里,试图在枯燥的赶路中找到点新奇玩意儿——比如一块会发光的苔藓,或者一只造型奇特的甲虫。
突然!
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直接在她意识深处响起!那声音模糊、扭曲,仿佛隔着厚重的幕布和水流传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生命本源的呼唤感:
“灵——儿————灵——儿——————…”
“哇啊啊——!吓我一跳!施放忍术!!” 灵儿像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翠绿的小身体猛地一哆嗦,瞬间向后倒飞出好几米远!她手忙脚乱地在空中胡乱比划着,小脸煞白,仿佛真的在施展某种东方的神秘遁术。
“怎么了灵儿?”诗穗立刻停下和龙女的吐槽,关切地转过身,紫水晶般的眼眸里满是担忧,“身体不舒服吗?是不是这里空气不好?”
“哦?”龙女也停下挥舞的手臂,琥珀色的竖瞳带着惊奇看向惊慌失措的小妖精,“灵儿还会使用东方岛国的神秘忍术吗?好厉害!”她由衷地赞叹道,显然把灵儿情急之下的胡言乱语当了真。
“啊……呀……不是!忍术……忍术就是……哎呀!不是这个!”灵儿急得在空中直跺脚,小手指着自己的脑袋,“你们!你们没听到刚才那个动静吗?!”
“动静?”诗穗和龙女面面相觑,两人都一脸茫然,齐齐摇头,“什么动静?这里除了我们说话和走路的声音,很安静啊。”
“灵——儿————妈——妈——————”
那个呼唤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更加清晰,更加急迫!带着一种撕心裂肺般的哀伤和渴望,如同冰冷的钩子,狠狠攥住了灵儿小小的灵魂核心!
“哇啊啊——!装神弄鬼的什么东西!给我出来!”灵儿彻底炸毛了!翠绿的头发根根竖起,她摆出一个从不知道哪本冒险画册上看来的、极其蹩脚的搏击姿势——小拳头紧握,一前一后,小脚丫虚点着空气,还神经质地对着周围的空气“呼呼”打出两拳!“我警告你哦!本小姐还没被授过粉呢!还是水灵灵、嫩生生的黄花大闺女呢!识相的话快给我滚出来!不然……不然……”她猛地指向一脸懵逼的龙女,“我们这里有龙女大人!她一个炎拳就能把你轰成渣渣灰!识相的快出来受死!”
听到灵儿这番越发离谱的“黄花大闺女”宣言和威胁,诗穗更加担心了。她快步上前,伸出手想安抚明显处于惊吓状态的小妖精:“灵儿!你到底在跟谁说话?这里什么都没有啊!别吓自己!不舒服的话我们马上回去!反正地牢又不会长腿跑掉,改天再来也一样!”
“没错!”龙女虽然完全搞不清状况,但看到灵儿惊恐的样子,也立刻进入战斗状态。她右拳紧握,炽热的火焰瞬间在拳头上熊熊燃起,熔金般的火光将周围照得一片通明,高温扭曲了空气。“不管是什么东西敢欺负你,我炎拳必定出手!让它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可是……”她警惕地环顾四周,竖瞳扫过每一寸根须和阴影,语气带着困惑,“这里……真的啥也没有啊……”
“喂!你们两个!木头脑袋!大笨蛋!”灵儿急得快哭出来了,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和焦急剧烈颤抖。她的目光越过诗穗和龙女的肩膀,死死锁定在她们身后那片被火光照亮的、看似空无一物的根须墙壁上!不!不是墙壁!就在那火光与阴影的交界处,一个巨大到令人窒息的、完全由纯粹阴影构成的“存在”,正无声无息地凝聚、膨胀!它没有实体,没有轮廓,却带着吞噬一切的冰冷恶意,如同最深邃的噩梦具现化!而诗穗和龙女,对此毫无察觉!
“快跑啊——!!!”灵儿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尖利的警告,翠绿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收缩成针尖大小!
下一个瞬间。
没有声音。
没有预兆。
没有过程。
只有一道无法形容的、超越了光与影界限的“线”,如同命运本身挥下的镰刀,在三人所处的空间维度上,悄无声息地、毫无滞碍地、平滑无比地——掠过。
灵儿感觉自己轻盈飞舞的身体骤然失去了所有支撑,视野不受控制地天旋地转。她看到诗穗姐姐脸上关切的表情凝固了,看到龙女燃烧的炎拳定格在耀眼的光芒里,看到她们的身体……如同被最锋利的冰刃切过的幻影,沿着一条绝对平滑的、水平的“线”,无声地错位、分离。
“诶……怎么……” 灵儿脑中只来得及闪过这一丝困惑的念头,甚至感觉不到疼痛。她的意识如同被风吹熄的烛火,视野迅速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没。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仿佛看到自己那被齐腰斩断、正向下坠落的小小上半身,还有旁边同样被一分为二的诗穗和龙女……
翠绿的眼眸无力地闭上,最后一点光芒消散。被切断的藤桥上,只剩下三具无声断裂的残躯,以及龙女掌心那团骤然熄灭、只余一缕青烟的火焰,迅速被深渊的黑暗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