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劲装此时如同沾满水的破布,沉甸甸地贴在陆战背上。
他每一步踏出,都伴随着膝盖不堪重负的颤抖和喉管深处压抑的粗重喘息。
没错,这里是千重峰。
在这山峰之上,会有着数倍乃至百倍的重力压在身上。
随着山峰的升高而加重。
此时的陆战,正在攀登这座山峰。
每一次呼吸,肺叶都像被粗糙的砂纸摩擦,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啦声。
汗水不是流下,是被千钧重压从每一个毛孔里硬生生挤出来。
汗水流进眼睛,视野一片模糊。
脚下的暗红山岩,周边的景象,都是光秃秃一片,不见几个绿植灵果。
当然,陆战来到这里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能在这个环境下生长出来的灵药,那都是极其稀有宝贵的。
他以筑基九层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以宝药代替通脉丹,突破金丹境界吗?
陆战想挺直腰背,摆出天命骄子应有的卓绝风姿。
但身体却不听使唤地微躬着,如同一只被无形巨手按着脊柱、拼命挣扎却直不起身的虾米。
脚下松动的石块突然崩塌!
陆战只觉脚下一空,心胆俱裂!
“啊!”
一声惊恐短促的惊呼冲出喉咙,身体猛地向前扑跌!
噗通!
狼狈地趴在地上,摔了个结结实实!
脸颊擦过碎石,火辣辣的疼。
门牙磕在地面,嘴唇破了,一股腥甜的铁锈味在口腔蔓延开来。
在这股数倍重力下,跌倒的滋味可不好受啊。
压力死死压着身躯,他趴在石头上,像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虫子,连挣扎着撑起身都变得无比艰难。
“呼…呼…该死!这该死的地方!”
陆战低骂着,胸腔剧烈起伏,屈辱感缠绕上心头。
他想过此地的艰难,但从未想过会如此…不堪!
宁静的环境中,远处隐隐传来的骚动声愈发清晰了几分。
动静实在是太大了,哪怕隔了很远。
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宗门其他人也向他发出过邀请,但是他拒绝了。
陆战终于双手撑地,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汗,下巴微微抬起,眼中射出鄙夷的光芒,看向声音来源的远方。
“废物!一群无能的蠢货!”
声音因喘息而断断续续,但其中那份根深蒂固的鄙夷却无比清晰。
“血晶矿脉?抱团…围杀?简直丢尽了修士的脸面!鼠辈!”
他眼中闪过一丝自负。
“只有庸才才会在泥潭里互相争食蝇头小利!真正的天地奇珍,只会留给有资格的天命者!”
他挺了挺胸(尽管依旧有些佝偻),对着绝壁,展望着自己的未来。
“天罡琉璃果!虚空道草!必将是我陆战囊中之物!待我以此铸就不灭金丹,你们这些……哼!”
后半句的轻蔑已无需言说。
陆战心中一动,眼神闪烁。
陆灵…那个前世低贱的庶女,在他看来纯粹依仗好运的幸运儿…
此刻又在何处搅动风云?
“她应该自有机遇,呵…不过小道罢了!我终将会凌驾于她之上!”
他近乎催眠般低语,强压下心头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安与…嫉妒?
峭壁之上,一处风化严重的岩石缝隙里,一株叶片如同青铜的奇异小草,正散发着微光。
金丹灵草铜精草!
淬炼体魄的灵药,对抵御此地重压也小有裨益,足以让寻常筑基修士欣喜。
陆战的目光在它上面停留了一瞬,便被傲慢的心性降智。
“垃圾!”他嗤笑一声,如同驱赶路边的碎石。
他的视野里,只有峰顶那片被混沌雾霭笼罩的神异之地!
天罡琉璃果定然高悬其中!
虚空道草在无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这些下等货色,只配玷污自己的道心!
至于能不能爬上去,他并没有考虑。
上一世,只要他想做的事情,就没有他办不成的!
因为他是天命者!
他还记得要突破渡劫期的那天。
皓日诀的牵引无与伦比,只差一点就能踏出最后一步。
可惜日暮西山,太阳能量极少。
正当他以为此次只能作罢之时,太阳被未知的力量牵引,定在了落日之时。
并且一株日光神草从天边飞到了他的手中。
这还不能证明他是天命者吗?
不知攀爬了多久。
手臂肌肉酸痛得像被灌满了铅,每一次抬起都伴随着筋腱撕裂般的抽痛。
心脏在重压下狂跳不止,随时可能冲出胸腔。
丹田里的灵力流转更是缓慢。
他偷偷内视,那气海……远谈不上深广!
灵力驳杂散乱,离所谓的筑基圆满差了十万八千里!
更别提冲击什么天道金丹了,那层若有似无的瓶颈壁垒,简直比千重峰本身还要厚重千万倍!
突破!一定要拿到那神物!
只有那神物,才能让我一步登天!
天品通脉丹?狗屁不如的东西!
焦躁啃噬着他早已摇摇欲坠的神经。
噗嘶!
岩石阴影里,一道灰影闪电般射出!
速度不快,但在千钧重压的环境下,对于此刻状态全无的陆战来说,快得致命!
那是一头石甲岩蜥。
不过半丈大小,仅仅筑基中期的妖兽!
它潜伏的功夫堪称拙劣,若在平日,以陆战筑基九层的身手(纵使水分十足)。
这种小东西绝对难逃过感知,一枪即可轻松刺为两截!
前世,他对此等货色正眼都不会瞧,只当是脚下随意碾死的蝼蚁!
但此刻,陆战脑子里全是那至高无上的神物和自身膨胀到极点的天命感!
哪有半分警惕?
直到那带着腥风的口器撕咬到眼前,他才骇然惊觉!
“滚开!”
骇然之下只剩本能的嘶吼!
陆战手忙脚乱地想拔枪,可生疏了啊!
枪就在他背上背着,他对于拿枪反击根本不熟练。
上一世他用枪的时候,一声枪来,枪就在他手中了。
在弱小的时候根本就没战斗过。
一时间对于拿枪反应不过来。
更别说这一世了。
仓促间只能用包裹着稀薄灵力的左臂,狠狠挥过去格挡!
噗!
沉闷的撞击伴随着一声惨嚎!
陆战被那巨力撞得踉跄后退数步,左臂衣袖连带着一片皮肉被那岩蜥的倒刺撕裂!
鲜血涌出,疼痛瞬间让他脸色煞白!
而他匆忙调集的那点灵力冲击,仅仅让岩蜥晃了晃脑袋,发出威胁的低吼!
怎么会!它不过筑基中期啊!
巨大的羞辱感和难以置信的惊慌如同冰水浇头!
前世记忆里被他随意呵斥驱散的“小怪”,现在竟差点要了他一条手臂!
“孽畜!”陆战眼中血丝迸现,羞恼瞬间占据了理智。
他终于抽出了长枪,枪法毫无章法,带着狂怒,疯狂地刺向那岩蜥。
狼狈!极度的狼狈!
失去了重压下的灵活和力量优势,陆战那花架子在皮糙肉厚的岩蜥面前显得破绽百出!
长枪落在坚硬的甲壳上,往往只留下浅浅白痕!
反而被那矮壮的蜥兽几次冲撞逼得手忙脚乱,身上又添几道血痕!
足足纠缠了半刻钟!
浑身是汗,披头散发的陆战,才凭借一口残存的莽劲儿和耗损了不少灵力,一枪刺穿了岩蜥的脖颈!
污血喷溅了他一身。
石甲岩蜥剧烈抽搐了几下,终于不动了。
陆战弓着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他的眼神死死盯着那蜥兽的尸体,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悸,以及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茫然和自我怀疑。
就这种……东西?
差点要了我的命?
他茫然抬头。
千重峰高耸入云,峰顶那片散发着诱人光辉的混沌雾霭,此刻看起来却像一张无声嘲笑着他的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