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章：血月当空
青岚城最高的了望塔，尖利的塔顶刺破压抑的夜幕。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融入暗影的灵猫，无声地伏在冰冷的琉璃瓦上。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吹拂着她束起的青丝，露出林玥那张清丽却写满凝重与忧虑的脸庞。她清澈的眼眸深处，燃烧着焦虑的火焰。
她手中紧握着一面边缘镶嵌着繁复古拙符文的青铜小镜——溯光镜。镜面并非映照眼前的景象，而是流转着一层朦胧的、水波般的光华。林玥小心翼翼地将一缕精纯的灵力注入镜中。镜面光华流转，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波纹荡漾间，渐渐显露出城主府深处那间被层层封锁的内室门口的场景。
画面有些模糊，仿佛隔着一层不断翻涌的血色薄纱，但她依旧清晰地看到了那扇被推开、符箓尽灭的石门，看到了门外瘫倒抽搐、口吐白沫的护卫，看到了赵总管喷血撞墙、面如死灰的绝望，更看到了那个从门内无尽黑暗中走出的、浑身散发着恐怖暗红邪气的身影——沈默！
当看到沈默脸上那如同活物般缓慢蠕动的暗红纹路，看到他那双收缩成两点针尖大小、猩红得如同凝固血珠的瞳孔，看到他轻描淡写夹断、并瞬间腐蚀掉赵总管本命长刀的那恐怖一幕时，林玥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冰冷的巨手狠狠攥紧！窒息般的疼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不是他……这绝不是他……”她用力咬着下唇，一丝殷红的血线蜿蜒而下，才勉强抑制住喉咙里即将冲出的悲鸣。镜中那个散发着毁灭与死亡气息、如同从地狱最深处爬出的怪物，和她记忆中那个眼神清澈、沉默隐忍的沈默，判若云泥！
她死死盯着溯光镜。镜中的“沈默”似乎对空间有着非人的敏锐感应。就在林玥目光锁定的刹那，那双猩红得妖异的瞳孔猛地抬起！隔着镜面，隔着遥远的空间距离，冰冷地、毫无情感地“望”了过来！
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灵魂都要被瞬间冻结、撕裂的恐怖寒意，如同万载玄冰化作的尖针，瞬间刺穿了林玥的识海！她闷哼一声，溯光镜猛地剧震，镜面光华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哗啦”一声彻底破碎、消失！强大的反噬之力顺着灵力连接狠狠冲入她的经脉！
噗！
林玥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在了冰冷的瓦片上，点点猩红刺目惊心。她迅速收起光芒黯淡、边缘符文都似乎有些受损的溯光镜，脸色煞白如纸，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惊骇未退，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笃定。“是它！就是那块该死的玉！它在吞噬他！在把他变成……变成只知杀戮的怪物！”
她猛地抬起头，望向城主府的方向。那里，一股强大、冰冷、充满了对生灵精魂贪婪渴望的邪恶气息，如同黑夜中点燃的烽火狼烟，毫不掩饰地冲天而起！那气息正以一种稳定的、带着死亡韵律的速度，向着城门的方向移动！
林玥没有丝毫犹豫。她深吸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冰冷空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经脉的刺痛，眼神变得锐利如刀锋。她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从高高的了望塔顶轻盈滑落，融入下方更深的、如同迷宫般的黑暗巷道之中。她没有选择去直面那股恐怖的气息——那无异于螳臂当车。她的目标，是那股气息移动轨迹前方，那座位于城西边缘、人口稠密却防卫如同虚设的坊市——泥洼巷！
她必须在“它”造成更大杀戮之前，找到唤醒沈默的契机！或者……找到克制那块邪玉的线索！哪怕只有一线渺茫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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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沉甸甸地压在青岚城西的泥洼巷。低矮破败的土坯房挤挤挨挨，狭窄的巷道曲折蜿蜒，散发着潮湿的霉味和贫苦的气息。此刻，整个坊市死寂一片，连平日最聒噪的虫鸣都消失了，只有无边的恐惧在黑暗中无声发酵。偶尔响起几声婴儿细弱的夜啼，也立刻被母亲惊恐地捂住，化作压抑的呜咽。
一道身影，以一种非人的、带着僵硬刻板韵律的步伐，踏入了这片被恐惧冻结的沉睡之地。
沈默。
或者说，是被魂玉彻底操控的杀戮躯壳。
他站在一条狭窄得仅容两人并行的巷道入口，巷子两侧是低矮的土墙和紧闭的、朽烂的木门。他微微歪着头，那双在黑暗中亮得如同地狱鬼火的猩红瞳孔，缓缓扫过两侧的房屋。目光所及之处，仿佛带着实质的阴冷，穿透了薄薄的墙壁和门窗的缝隙，精准地锁定了那些在睡梦中瑟瑟发抖的生命之火。
魂玉在他紧握的掌心，搏动的频率骤然加剧！暗红的光芒如同濒临爆裂的心脏，剧烈地收缩膨胀，将覆盖在他脸上、如同活蛇般缓慢蠕动的暗红纹路映照得更加狰狞、妖异。一股无形的、带着贪婪粘性的吸力，以他为中心，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如同蛛网般笼罩了整条小巷。
巷口左侧，一间稍显齐整些的土墙小院里，养着一条半大的黄狗。这狗平日颇为凶悍护主，此刻却像是感受到了灭顶之灾，蜷缩在狗窝最肮脏的角落，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喉咙里滚动着极度恐惧的、压抑的“呜呜”声，连尾巴都死死夹在股间。
“沈默”那猩红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瞬间锁定了那间院子。他抬起脚，以一种踩踏尸骸般的沉重姿态，向着那扇紧闭的、不堪一击的朽木院门走去。
就在他的脚尖即将触碰到那腐朽门板的瞬间——
“住手！”
一声清冽如冰泉、却又蕴含着焚心怒火的叱咤，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骤然从斜上方响起！
一道纤细却带着决绝气势的身影，周身流转着青蒙蒙的灵力光晕，如同坠落的星辰，从旁边一栋稍高土屋的屋顶激射而下！正是林玥！她手中紧握着一柄细长的、通体流转着清冷月华的长剑——月华剑！剑身嗡鸣，清辉暴涨，带着撕裂空气的刺耳锐啸，凝聚了她所有的灵力、愤怒与守护的意志，直刺“沈默”毫无防备的后心要害！
这一剑，是她毕生修为的凝聚！快如闪电！疾如奔雷！剑锋所指，空气仿佛都被冻结、切割！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寻常金丹修士饮恨的绝杀突袭，“沈默”甚至没有回头！
就在月华剑那清冷锋锐的剑尖，即将刺破他背后衣袍的刹那——
他那一直垂在身侧、握着魂玉的左手，以一种完全违背人体关节极限的角度，诡异地反手向后一拂！动作看似随意，却快得在空气中拉出一道暗红色的、带着不祥意味的残影！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巨响。
没有灵力爆炸的璀璨光焰。
只有一声轻微到几乎被忽略的、如同滚烫的烙铁按上寒冰的“嗤”响！
林玥那倾注了全部心神与灵力的、凝聚着月华清辉的锋锐剑尖，竟被那只覆盖着蠕动暗红纹路的手掌，用两根手指——拇指和食指——如同拈住一片飘落的雪花般，轻描淡写地、稳稳地捏住了！
一股冰冷、粘稠、带着强烈吸扯和恐怖腐蚀力量的邪异能量，如同决堤的毒液洪流，瞬间顺着剑身狂涌而上！
林玥只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仿佛来自洪荒巨兽的沛然巨力传来，握剑的右臂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月华剑上清冷皎洁的光华如同被泼上了浓墨，剧烈地摇曳、黯淡下去，发出凄厉的、如同濒死哀鸣般的剑吟！剑身之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被捏住的地方开始，疯狂蔓延开一片蛛网状的、粘稠的暗红锈迹！那锈迹如同活物，贪婪地吞噬、腐蚀着剑体的灵性与材质，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更可怕的是，那股冰冷蚀骨的邪力透过剑身，如同无数根毒针，狠狠刺入她的右臂经脉，并疯狂地向她体内侵蚀！林玥如遭重击，闷哼一声，喉头腥甜上涌，身体不受控制地被那股恐怖的巨力带得向前踉跄扑去！巨大的实力差距，让她瞬间陷入了绝境！
“沈默”捏着剑尖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带着一种残酷戏谑意味地一错。
咔嚓！
一声如同枯枝被踩断的脆响，在这死寂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月华剑那坚韧的、足以切金断玉的剑尖，竟如同腐朽的冰棱，应声而断！
断口处，暗红的锈蚀如同瘟疫，迅速向上蔓延。
生死关头，林玥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借着前扑的势头，她果断松开了握剑的右手！同时左掌在地面猛地一拍，身体爆发出惊人的柔韧性和求生本能，如同离弦之箭般，一个极其狼狈却迅捷无比的侧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沈默”那只顺势向后闪电般抓来的、覆盖着暗红纹路的利爪！那漆黑的指尖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几乎是擦着她的肩头掠过！
嘶啦！
布料撕裂声响起。林玥左肩的衣衫被爪风撕裂，三道深可见骨的暗红色抓痕瞬间浮现！伤口处没有鲜血大量涌出，反而传来一阵诡异的火辣辣刺痛，紧接着是深入骨髓的冰寒麻痹感！丝丝缕缕阴寒的邪气，如同附骨之蛆，正疯狂地试图钻入她的血肉经脉！
仅仅一个照面！灵剑被毁！自身受创！右臂麻痹，左肩邪气侵蚀！巨大的实力鸿沟，如同天堑般横亘在她面前！
“沈默”缓缓转过身。那双猩红得如同凝固血块的瞳孔，终于落在了几丈外、半跪在地、狼狈不堪的林玥身上。空洞，漠然，没有丝毫属于沈默的波动，只有一种看待碍事蝼蚁、或者即将被碾碎的路边杂草般的冰冷审视。
他捏着那半截断裂的、被暗红锈迹迅速覆盖吞噬的月华剑尖，手指极其随意地轻轻一捻。
噗！
一声轻响。那半截灵光尽失、变得如同废铁的剑尖，在他指间化作了一小撮散发着浓重腥臭味的、暗红色的铁粉，簌簌落下，融入巷道的尘土。
“阻……我……”一个生涩、冰冷、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相互摩擦的、非人的声音，极其艰难地从“沈默”的喉咙深处挤了出来。那双猩红的眼睛，牢牢锁定林玥，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杀意如同万载不化的玄冰，瞬间将她笼罩！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成了致命的寒冰！
林玥浑身汗毛倒竖，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冰冷！她强忍着右臂的麻痹和左肩伤口处邪气侵蚀带来的剧痛与冰寒，左手如同闪电般探入腰间一个不起眼的灰色布囊，摸出了一张颜色古旧、边缘甚至有些破损的暗黄色符箓。符箓上用暗红朱砂绘制的符文早已黯淡无光，却隐隐透出一股历经岁月沉淀的、苍茫厚重的空间波动气息。
小挪移符！师门赐予的最后保命之物！
看着那双步步逼近、不带任何人类情感的猩红眼眸，感受着那如同山岳崩塌般碾压而来的恐怖杀意，林玥知道，任何犹豫都是自取灭亡！她毫不犹豫，将体内残存的灵力如同开闸洪水般，疯狂注入那张古旧的符箓！
嗡！
符箓瞬间亮起一层微弱却极其玄奥的土黄色光芒，如同一个半透明的蛋壳，将林玥的身体笼罩其中。周围的空间开始出现肉眼可见的、水波般的剧烈扭曲涟漪！一股奇异的空间拉扯力开始作用！
“沈默”似乎察觉到了这异常的空间波动，猩红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如同野兽遇到未知事物般的疑惑，但随即被更浓烈、更纯粹的毁灭欲望取代！他猛地抬手，一道凝练如实质、散发着浓烈不祥气息的暗红色邪光，如同来自地狱的毒龙，带着刺穿耳膜的尖锐厉啸，后发先至，直射向光芒中心、身影已经开始模糊的林玥！速度之快，远超之前任何一次攻击！
就在那道毁灭邪光即将触及土黄色光罩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林玥的身影连同那土黄色的光罩，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从画布上强行抹去，瞬间剧烈波动、扭曲，紧接着凭空消失！原地只留下一圈急速扩散的空间涟漪和几缕被劲风带起的、缓缓飘落的青丝。
噗！
那道致命的暗红邪光，狠狠穿透了林玥消失处的空间涟漪，余势不减，狠狠打在后方一堵厚实的土坯墙上。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没有碎石纷飞的场景。
无声无息间。
那面厚实的土墙，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强酸熔炉，瞬间向内溶解、塌陷下去一个巨大的、边缘极其不规则的坑洞！暗红色的能量如同活物般在坑洞边缘蔓延、蠕动、腐蚀，发出令人头皮炸裂的“滋滋”声，冒出滚滚腥臭刺鼻的黑烟和白沫！坑洞周围的墙体也迅速失去水分和结构，变得灰败、酥脆，如同被焚烧了千年的朽木！
“沈默”缓缓收回手，站在原地。猩红的瞳孔扫过林玥消失的地方，又扫过墙上那个散发着浓烈死亡和腐蚀气息的坑洞，最终，重新落回到最初的目标——那间传出黄狗最后恐惧呜咽的院子上。
蝼蚁的逃窜，并未引起他（它）过多的情绪波动。
阻碍已除。
他（它）重新迈开那僵硬而沉重的步伐，走向那扇紧闭的、脆弱的院门。朽木门板在他面前，如同虚设。
巷子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浓得化不开的、带着铁锈和墙体腐蚀气味的血腥气，以及墙体被缓慢侵蚀时发出的、如同恶鬼啃噬骨头的细微声响。
夜风呜咽着穿过空荡的泥洼巷，卷起地上残留的、带着暗红锈迹的铁粉和墙体剥落的灰败碎屑。那间被锁定的院落，破旧的木门在“沈默”非人的力量面前，如同纸糊般无声碎裂。院中黄狗绝望的呜咽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瞬，便彻底沉寂下去，连一声像样的惨叫都未能发出。
一股比之前更加浓郁、更加精纯的阴冷死气，混杂着微不可察的生魂气息，如同袅袅青烟，从院中升起，丝丝缕缕，被“沈默”掌心剧烈搏动的魂玉贪婪地汲取、吞噬。玉体深处那张模糊的人脸，似乎发出了一声无声的、满足的叹息，轮廓仿佛又清晰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沈默”站在院门口，猩红的瞳孔空洞地扫视着这小小的杀戮场。他没有停留，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