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辐射尘砾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持续不断地扎刺着沈默裸露的皮肤。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砂砾和浓烈的尸臭,灼烧着喉咙和肺叶深处。他蜷缩在购物中心废墟角落的阴影里,背靠着一根布满裂痕、渗出暗红色锈水的承重柱。仅存的右眼在昏暗中死死盯着入口处被风暴撕扯的破洞,布满血丝,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警戒。
身体的状况糟糕到了极点。
左臂:暗银色的金属爪深深抠进地面,覆盖前臂的鳞片状甲壳在辐射尘的侵蚀下失去了部分光泽,留下细微的蚀痕。但更触目惊心的是断腕处——新生的、如同金属骨骼般粗壮的结构又向上延伸了寸许,覆盖着更加致密的暗银鳞片,边缘探出的几根幽蓝能量丝线如同活物般微微颤动,贪婪地汲取着空气中弥漫的微弱辐射能。一股冰冷的、非人的力量感从中传递出来,却带着枷锁的沉重。
右半身:肩胛和大腿的贯穿伤处,暗红色的畸变肉瘤已经和断裂的触须末端彻底融合。肉瘤表面不再光滑,而是布满了细密的、如同昆虫气孔般的微小开合结构,随着沈默的呼吸,微微翕动,渗出粘稠的、散发着浓烈“母巢”甜腥味的暗红色组织液。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撕裂般的胀痛和诡异的麻痒,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生命正在这畸变的温床中孕育。皮肤下,暗红色的、如同菌丝网络般的脉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心脏和完好的左侧躯干缓慢爬行。
胸口:源玉的搏动沉重得如同战鼓擂响,每一次收缩都让沈默浑身剧震。暗金色的光芒几乎透体而出,将覆盖其上的皮肉映照得如同劣质的黄玉,散发着冰冷、混乱、纯粹的吞噬欲望。这欲望与右半身“母巢”侵蚀带来的血肉增殖渴望激烈冲突,如同两头凶兽在体内疯狂撕咬、争夺地盘!
更可怕的是大脑。
“母巢”主脑那无处不在的、粘稠恶毒的精神污染,如同亿万只冰冷的蛞蝓,持续不断地钻进他的意识。无数扭曲的幻象碎片在眼前疯狂闪烁:蠕动的血肉墙壁、增殖的金属菌斑、无数张痛苦哀嚎却又融合在一起的面孔、还有那扇流淌着熔岩暗红能量的巨大门扉轮廓……这些幻象叠加着现实废墟的破败景象,让他的感知彻底混乱,真实与虚妄的界限模糊不清。
“呃……”沈默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布满血丝的右眼痛苦地闭上,又猛地睁开,试图驱散那些侵蚀思维的幻影。汗水混合着污血和粘液,在他苍白扭曲的脸上蜿蜒而下。
而这一切混乱的焦点,是左臂神经接口深处那持续不断的、如同烧熔烙铁般的灼痛——铁骸烙印!
这灼痛并非单纯的折磨,它更像是一个冰冷而执拗的坐标,一个指向黑暗深渊的灯塔!随着源玉的每一次狂暴搏动,烙印的灼痛就加剧一分,共鸣感就越发清晰!一股微弱却无法抗拒的“引力”,正从烙印深处散发出来,如同无形的锁链,牵引着他的意识,指向某个特定的方向——西北方!穿过这片死亡废墟,穿过狂暴的辐射尘暴!
归途!冰冷的、被注定的归途!
“不……”沈默喉咙里滚出沙哑的、如同砂纸摩擦的拒绝。他不想回去!回到那个冰冷的实验台,回到那个将他变成怪物的“博士”手中!被切片研究,被榨干最后一点价值,或者成为某个“钥匙计划”的祭品!
反抗的意志如同风中残烛,在烙印的灼痛和体内多重力量的撕扯下艰难摇曳。他猛地抬起畸变的右手——那被暗红肉瘤包裹、指尖如同增生骨刺般尖锐的“爪子”,狠狠抓向左手腕烙印的位置!
“滋啦——!”
暗银鳞甲与畸变肉瘤的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火星迸溅!
剧痛!烙印处传来的灼痛瞬间飙升到顶点!仿佛他抓的不是自己的手臂,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同时,一股强烈的、源自银骸本身的警告性麻痹感瞬间席卷左臂!
【警告!宿主行为触发烙印防御机制!】
【强制抑制:自残意图!】
【枷锁协议(铁骸烙印)优先级:最高!】
冰冷的警告意念如同铁锤,狠狠砸在沈默反抗的意志上。连伤害自己、试图破坏烙印都做不到!这枷锁,将他最后一点挣扎的余地都彻底剥夺!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他。他看着自己这半金属、半血肉、散发着混乱与不祥气息的躯体。逃?能逃到哪里去?这片废土是更大的坟墓。留下?不是被辐射杀死,就是被主脑侵蚀成怪物,或者被铁骸叛军、被隼找到……
也许……那冰冷的“归途”,是唯一能解开这一切诅咒的地方?哪怕是地狱,也要去闯一闯?
这个念头如同毒藤,缠绕上他濒临崩溃的理智。
就在这时!
“沙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爬行声,混合着某种粘液拖拽的湿腻感,从废墟深处、沈默背后的阴影中传来!
不是清道夫那种金属刮擦的尖锐!而是……更加粘稠、更加令人作呕的、仿佛无数软体动物在同时蠕动的声音!
沈默的寒毛瞬间炸起!仅存的右眼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回头!
在购物中心废墟深处,应急灯惨绿的光晕边缘:
地面上厚厚的辐射尘,如同被无形的犁耙翻开!
一个由无数粘合在一起的、高度腐烂的废弃塑料模特残骸、破碎的衣物纤维、还有……几具早已化为枯骨的人类尸骸……强行拼凑、融合而成的……“东西”,正如同巨大的、畸形的鼻涕虫,缓缓地从阴影中蠕动出来!
它的“主体”是几个塑料模特的躯干和四肢,扭曲地缠绕、融合在一起,表面覆盖着厚厚一层粘稠、闪烁着幽绿荧光的菌毯和暗红色的、如同腐烂血肉的增生组织!
无数根由破布条、电线、甚至断裂的骨头强行粘合而成的、湿漉漉的触须,从它臃肿的“身体”各处延伸出来,在布满辐射尘的地面上拖拽、探索!
最恐怖的是它的“头部”——一个被菌毯和增生物强行覆盖、融合了塑料模特头颅和半个人类骷髅的畸形聚合体!骷髅空洞的眼窝深处,两点幽绿色的、如同鬼火般的光芒,死死锁定了沈默!那光芒中充满了纯粹到极致的、对新鲜血肉和金属的贪婪渴望!
它爬过的地方,留下粘稠的、散发着浓烈甜腥腐败气味的荧光痕迹!
是被主脑精神污染和辐射尘双重催化下,由废墟垃圾和尸骸强行融合催生出的……尘骸畸变体!它被沈默身上散发的血肉气息、金属能量以及混乱的源玉波动所吸引!
“嗬……肉……金属……”一个模糊不清、仿佛无数个声音叠加在一起的意念,直接钻入沈默混乱的脑海!
“嘶——!”
数根粘稠湿滑的触须如同离弦之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瞬间射向沈默!触须末端裂开,露出里面螺旋状的、布满了细密利齿的口器!
避无可避!空间太狭小!
沈默眼中闪过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疯狂!他不再犹豫,仅存的左臂猛地抬起!暗银爪钩上幽蓝光芒暴涨!掌心微型能量旋涡瞬间成型!目标——那射来的恶心触须!
吞噬!银骸的本能!
然而,就在能量旋涡即将爆发的瞬间!
嗡!!!
左臂神经接口深处的铁骸烙印,再次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痛!同时,一个冰冷、强硬、不容置疑的“指令”意念,如同烧红的钢印,狠狠烙入沈默的意识:
【检测到低威胁污染源!】
【能量消耗不符合当前优先级!】
【执行指令:规避!保存能量!向烙印坐标移动!】
【强制接管:运动神经!】
“呃啊!” 沈默发出一声憋屈到极致的怒吼!身体再次被强行操控!银骸左臂爆发的能量瞬间被压制回体内!他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绳索拉扯,以一个极其狼狈却高效的侧滚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几根致命的触须!
“噗嗤!” 触须狠狠扎入他刚才背靠的承重柱!粘稠的口器疯狂啃噬着混凝土和锈蚀的钢筋,发出令人牙酸的“咔滋”声!
沈默滚倒在地,还没来得及爬起,那尘骸畸变体臃肿的身体已经蠕动着逼近!更多粘稠的触须如同毒蛇般扬起!骷髅头骨眼窝中的幽绿鬼火死死锁定他!
跑!只能跑!
在烙印那冰冷指令的强制驱动下,沈默的身体爆发出超越极限的速度!他不再理会身后的怪物,仅存的左臂在地面一撑,身体如同弹射般冲向废墟入口!目标——西北方!烙印指引的方向!
“肉!金属!别跑!” 那混乱的意念如同附骨之蛆,紧紧追随着沈默逃窜的背影!尘骸畸变体蠕动的速度竟然也不慢,粘稠的触须疯狂挥舞,摧毁着阻挡它的一切!
沈默冲出了购物中心废墟,再次一头扎进狂暴的辐射尘暴中!身后是紧追不舍的畸变体令人作呕的蠕动声和贪婪的意念嘶鸣!
他没有选择!烙印的灼痛如同烧红的指南针,死死指向西北!身体的“自动”规避和奔跑,甚至比他自己操控更加高效、更加冷酷!银骸的冰冷计算力被烙印的指令完全调用,分析着复杂的地形、避开致命的陷阱和辐射热点!右半身的“母巢”侵蚀似乎也在这亡命奔逃的刺激下,提供了额外的爆发力和诡异的柔韧性,让他能做出许多超越人体极限的动作!
他像一具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在末日的废墟中狂奔。穿过扭曲的街道,翻越堆积如山的瓦砾,从倾倒的公交车残骸下爬过,在摇摇欲坠的高架桥阴影下穿行……烙印的灼痛是唯一的航标,身体的异化是唯一的动力。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蠕动声和意念嘶鸣终于被狂暴的风暴彻底吞没。但沈默不敢停歇,烙印的指令依旧在持续!
前方,风暴似乎减弱了一丝。一片相对开阔的区域出现在眼前——一个废弃的、如同巨碗倒扣般的露天体育场。巨大的看台在尘暴中如同沉默的巨兽骸骨。体育场中央,原本的草坪早已被厚厚的辐射尘和瓦砾覆盖,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盆地”。
而就在这片“盆地”的中心,沈默左臂烙印的灼痛骤然提升到了顶点!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了神经!
嗡!!!
一股强烈到无法形容的空间波动,毫无征兆地从体育场中心区域爆发开来!
辐射尘被无形的力量排斥开,形成一个短暂的、相对清晰的视界!
只见中心区域的空气如同水波般剧烈扭曲、荡漾!一个边缘闪烁着不稳定幽蓝色能量火花的、直径约三米的椭圆形“门户”,正缓缓从虚无中浮现出来!
门户内部,并非景象,而是一片不断旋转、吞噬着光线的、纯粹的幽暗!一股冰冷、死寂、带着强烈人工造物气息的微风,从门户内缓缓吹出!
冰冷的数据流伴随着烙印的灼痛,强行涌入沈默的意识:
【空间迁跃坐标:确认!】
【目标:方舟第七入口(临时)!】
【能量特征:铁骸核心矩阵!匹配度:100%!】
【指令:进入!】
【警告:门户稳定性:低!持续时间:未知!】
方舟入口!烙印指引的归途!就在眼前!
沈默的身体在烙印指令下,毫不犹豫地、如同扑火的飞蛾,向着那旋转的幽暗门户猛冲过去!
然而,就在他距离门户不足十米的时候——
“咻——轰!!!”
一道刺眼灼热的橘红色粒子束,如同撕裂天幕的死神之镰,毫无征兆地从侧后方看台高处的阴影中激射而出!精准无比地轰击在沈默前方不远处的地面上!
巨大的爆炸伴随着灼热的气浪和飞溅的金属碎片!狂暴的冲击波狠狠撞在沈默身上,将他冲得一个趔趄,险些扑倒在地!
“目标锁定!能量反应确认!是7号!” 一个粗犷、带着狂喜和贪婪的声音在风暴中响起!
沈默猛地抬头!
只见侧后方高高的看台废墟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个身影!他们都穿着厚重的、覆盖着焊接装甲的深灰色防护服,样式粗犷,与隼的精良装备截然不同。为首一人扛着一把还在冒着青烟的重型粒子步枪,头盔面罩下,一双闪烁着狂热光芒的眼睛,死死锁定着沈默!
铁骸叛军!他们竟然追踪到了这里?!
“抓住他!别让他进入传送门!” 为首的铁骸战士怒吼着,手中的粒子步枪再次开始充能!他身边的同伴也纷纷举起造型各异的能量武器!
几乎同时!
“嗡——!”
另一个方向!一道灰影如同鬼魅般从一堆扭曲的金属残骸后闪现!银灰色的面具在尘暴中反射着冰冷的光!隼!他也追来了!粒子步枪瞬间抬起,目标却并非沈默,而是……看台上的铁骸叛军!
“干扰者清除!” 隼冰冷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
“咻!咻!”
两道致命的粒子束瞬间射出!直取看台上的目标!
“该死!是蜂巢的狗!” 铁骸战士咒骂着,狼狈地翻滚躲避!粒子束在他们身边炸开,碎石和金属碎片横飞!交火瞬间爆发!
趁这最后的混乱!
沈默眼中爆发出不顾一切的血色光芒!烙印的灼痛和指令如同烧红的烙铁,驱动着他残破的身体!他无视了交火的流弹和冲击波,仅存的左臂猛地在地面一撑,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扑向那旋转的、幽暗的、散发着冰冷归途气息的空间门户!
身后,铁骸叛军的怒吼、隼冰冷的射击声、还有那门户不稳定能量发出的“滋滋”哀鸣……所有声音都迅速远去、扭曲!
身体接触门户边缘那不稳定幽蓝火花的瞬间!
一股无法抗拒的、撕裂般的空间拉扯力,瞬间攫住了他!
黑暗!冰冷!失重感!
如同被投入了宇宙最冰冷的深渊!
意识在极致的撕扯中,向着无边的黑暗……沉沦。
最后残留的感知,是胸口源玉那狂暴的搏动,左臂银骸冰冷的触感,右半身畸变血肉的蠕动,以及手腕烙印那如同灯塔般……灼热而清晰的……归途坐标。
方舟……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