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不迭抢着开口,“姐姐想什么呢!我年岁还小,自然要多陪伴父母几年。何况,难道姐姐不希望我在宫中多陪着姐姐吗?”
杨佩宁也没太搞懂赵端的心思。
崇庆帝那么睚眦必报又十分计较的人,对看上的女人,哪怕亲手毁掉都不可能拱手让人。
那么,他为何会迟疑呢?
直到看到杨婉因说完这话后,他眼里闪过的一丝得逞笑意……
是了,崇庆帝这样的人,哪怕再喜欢一个人,又怎会允许对方姿态始终凌驾于自己身上。
她惊讶的是,幻境中如胶似漆情定三生的两个人,如今竟也到了这地步。
曾经约束彼此的,是至死不渝的爱意。
等到爱意渐渐褪去,便只剩互相提防,相互试探底线了。
她露出一抹笑来,“你若想如此,姐姐自然高兴。”
“是啊,”崇庆帝也跟着搭腔,“小姨子才及笄不久,就算是要挑选人家,也得多花上些时候,精挑细选一番才好。”
“陛下说得是。”杨佩宁温柔莞尔。
杨婉因见危机解除,眼里便又只剩下姐姐和陛下你侬我侬的画面来。
她起身,“姐姐和陛下说话吧,我先去看看小公主如何。自打姐姐出身,我这个做姨母的还没抱过她呢。”
杨佩宁自然不会让她单独接触妙仪。
“说来今日陛下也还没看过妙仪吧?臣妾让槐序将公主抱来。”
崇庆帝对妙仪的喜欢并不作假,笑意都摆在了脸上。
扶桑知晓她对公主的看重,不必她吩咐,已经抬脚去内殿了。
杨婉因只好悻悻地坐下去,余光瞥见陛下一脸期待的模样,忍不住咬牙暗恨。
不一会,槐序便抱着妙仪来了。
杨婉因扬起纯真无暇的笑脸,第一个冲上去接,“快让我看看我的小外甥女。”
她的反应是在场之人皆未料到的,望着她似个炮仗一样冲过去,半点劲儿不收的样子,满殿的人都骇住了。
杨佩宁猛地站起身来,“槐序!”
崇庆帝也瞪大了眼,死死握住扶手。
槐序听到主子的提醒,下意识就是往后一退,这才没叫杨婉因直直撞上妙仪。
倒是杨婉因自己一个踉跄,险些摔下去。
几人这才齐齐松了一口气。
崇庆帝皱眉,“这么大个人了,走路也这样不当心。”
杨婉因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她压下眼里的阴狠,重新撑起笑颜。
“哎呀,第一回见公主高兴坏了,竟连走路都不会了。”说着,她朝槐序伸开手,“将公主交给我吧。”
谁知槐序根本不动,嘴上只道。
“想来二姑娘这些时日学习宫规礼仪辛苦,腿脚难免酸软,奴婢不敢累着二姑娘,就让奴婢抱着吧。”
杨婉因见一个奴婢也敢忤逆顶撞自己,十分地不悦。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身为小公主的姨母,难道连抱一抱都不可以吗?我又不会摔了她,你至于这么紧张吗?”
天底下哪有姨母是这般做派?
槐序很想一巴掌甩她脸上去。
她极力控制住心中的无名怒火,紧紧抱着妙仪不放手。
“二姑娘误会了,奴婢只是心疼二姑娘辛苦罢了。”
杨婉因见她死活不撒手,很觉尴尬。
她能主动抱一抱,是这孩子天大的福气!这贱婢竟然如此拦着,好似她是什么恶人一样!
可槐序越这样,杨婉因越要!
“长姐,你的孩子,我这个做妹妹的还不能抱一抱吗?”她转过身来,眼里噙着失落的神色,“还是说,长姐不放心我?”
杨婉因用惯了这一招。
只要把自己的过错先言语转嫁到别人身上去,适时露出弱者的神色,周围人的脾气便会软和下来,而后偏向她。
她等着杨佩宁和陛下如从前一样不仅不怪罪她,反而回来安抚她,可下一秒——
“我的确不放心。”
杨佩宁回想着方才的景象,仍然心有余悸,望向她的眼里都是冷色。
“小公主出生不足一月,哪里经得起你这么横冲直撞的?”
杨婉因没料到,在陛下跟前,她居然对自己如此不假辞色。
懵了仅一瞬后,她脸上的失落和无辜之色更甚。
“别人不信我就算了,姐姐你也不相信我吗?我方才不过是太激动了没站稳而已,姐姐连这都要介怀吗?”
哪知杨佩宁根本不给她好脸色,“这不是介怀不介怀的问题。妙仪还那么弱小,若是出事了再来反悔又有何用?妙仪可不仅仅是我的孩子,你的外甥女而已,她说帝女,更是我大景朝的祥瑞福星,但凡出一丁点儿差错,都不可以。”
杨婉因听到“祥瑞福星”四个字,心下一阵暗恨。
什么祥瑞福星,一个小丫头片子罢了!
脸上则更是激动,豆大的眼泪顷刻掉了下来,十分着急无辜的模样。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姐姐。”
见杨佩宁冷着脸,她转向崇庆帝,“陛下……”
谁知崇庆帝根本不愿听她辩解什么,“你姐姐说得对,小公主的安危最重要。”
这可是天降福星,容不得有半点闪失!
她这回是真的失落了。
“陛下,连你也不相信我?”
崇庆帝见她这样,便道:“你一向身子弱,还是让宫女抱着吧。”
“好吧。”
杨婉因尴尬不已的同时,心中升腾起无边嫉妒。
不过就是个才出生几天的死丫头而已,陛下竟然这么看重!连碰都不让她碰。
看着眼前襁褓中睡得正香甜的奶娃娃,杨婉因的目光渐渐聚焦在她的脖子上。
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小孩子的脸蛋,指腹缓缓往下移……
也就在这一刻,她计上心来,从手腕上取下一个玉镯子,将身子贴近了小公主。
“我这做姨母的,没什么好送的,唯有这个镯子是心爱之物,便赠给小公主吧。”
说着她就要亲自给妙仪戴上手镯。
槐序察觉到不对,正要往后撤步,怀中小公主却猛然大哭起来,手脚并用开始踢。
杨婉因的肚子被碰到的一刹那,她忽然捂住肚子弓起身子来。
“啊我的肚子……”
玉镯子在同一时间掉落到地上去,摔碎成了几半。
崇庆帝见状,想到她肚子中的孩子,忽的站起身来,不顾一切冲到她身边去扶她。
“你怎么样?”
杨婉因埋着头,似乎什么都听不见,只顾着喊痛。
崇庆帝怕极了,亲手将她抱起来,大步流星地往内殿走。
“曹恩保,宣太医!”
这边,杨佩宁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来到妙仪身边。
小小的人儿此时经过安抚已经乖觉下来,眼睛因困倦紧紧闭着,身子却还一抽一抽地哭,细长的睫毛上都挂着晶莹的泪花。
杨佩宁心疼坏了,抱在怀里哄着。
槐序眼尖发现,小公主的手腕有红痕。
显然是方才被弄疼了才如此反常。
槐序气得脸红脖子粗,“二姑娘也太心狠了!奴婢这就去告诉陛下!”
杨佩宁幽幽开口,“不许去。”
槐序不理解,“为什么啊娘娘,二姑娘她就没安好心!咱们得告诉陛下,好叫陛下重重罚她!”
杨佩宁静静等着妙仪睡着了,这才抬起头来。
眼里尽是彻骨的冷意和极端疯狂之下的冷静。
饶是槐序,也被她这凌厉眼神给惊得失语。
“她有身孕,陛下必定轻纵。既然如此……”她眼里闪过一抹狠意,“何不我自己来?”
太医署医师很快来了,还是太医令。
诊脉过后,他与崇庆帝交换眼色,嘴上只说是被踢得狠了小腹绞痛,并无大恙,只需安养即可,并不声张扬婉因怀孕之事。
崇庆帝却始终沉着脸,嘱咐底下人将杨婉因送回霓裳殿,他自己则借口要去处理政务,前往了临照殿。
这日过后,崇庆帝依旧日日都来,只是恢复从前那样,一来便往临照殿去了。
杨佩宁则掰着手指头数着满月宴的日子,连练字也少了。
一晃便是冬月初十,小公主满月之宴。
这日难得没有下雪,道路易行。
文武百官携家眷齐聚重华殿,不仅皇亲贵戚皆至,连许久未曾露面的万贵太妃也到了。
今日太后之下,除了皇后与她,便是公主生母杨佩宁。
她闭宫许久,这一次抱着公主盛装出席,让好些打算看她生子后窘态的嫔妃们一下子嫉妒上心头。
王皇后却难得没有针对她,反而话语间十分的关心,慈眉善目得跟个弥勒佛一般。
连带着江嫔等人都对她十分的客气恭贺,一时间,整个宴席上其乐融融。
待群臣贺礼毕,太后懿旨正式册封淑妃,皇帝圣旨赐小公主封号“永宁”,彻底将气氛推向高潮。
德妃借着恭贺来给杨佩宁敬酒的当口,低声同她纳闷道:“今日皇后她们怎么这么安静?我总觉得没什么好事,你小心些。”
杨佩宁以身体未愈为由,以茶代酒,抬袖举杯时对她点了点头,表示谢过。
这日的热闹持续了一整日,直到月上穹顶,酒酣饭饱,即将散宴之际,一个宫女突然大惊失色地跑过来,对着皇后耳语了几句。
皇后当即怒拍桌案,“宫中竟有如此淫乱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