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前协议?
岑阙因为这个代表特殊人生进程的词汇而短暂失神,“为什么问这个?”
“就是好奇,拥有财富和社会地位的男性是怎么看待婚前协议的。”江清月直言不讳。
这一长串前缀听起来很像奉承,但岑阙知道,她想聊的是邱天翼,于是顺着回答:“作为律师,如果当事人有规避风险的需要,当然建议签署一份婚前协议。”
江清月却没提邱天翼,反而追问:“那你自己呢?如果当事人就是你自己。”
他自己?
“暂时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岑阙说。
江清月疑惑:“上学的时候,教婚姻家庭法的老师没问过这个问题吗?”
“问过。”
“当时你心里怎么想?”
岑阙陷入短暂的回忆。
因为岑教授的原因,海大法学院的老师很喜欢点岑阙回答问题,婚姻家庭法老师也不例外。
那是大二上学期,国庆假期刚刚过去,他刚从东州回到海川,被提问时有些恍惚,满脑子都是在东州政法大学主干道上,他背着失恋醉酒的江清月,听她在背上叫着前男友名字的场景……
“岑阙同学,你对婚前协议有什么看法?岑阙同学?”老师在催促。
岑阙少有的沉默了。
他当时觉得,婚姻离自己很远很远,甚至可能穷极一生也不会抵达。
“岑律师?”耳边有呼唤声,与记忆中背上的声音重叠,但这次,她叫的是他。
岑阙回神,再次看向身旁的女孩,现在她在他面前,咫尺之距。
他没回答问题,反问道:“你呢,有想过结婚的事吗?”
“没有,”江清月很干脆地摇头,“但是这不影响设想,如果我结婚,那肯定是要签婚前协议的。”
她的历任男友,都没有让她产生步入婚姻的欲望吗?
“为什么是肯定,而不是可以?”岑阙嘴角微扬。
“律师嘛,最擅长考虑最坏的结果,”她语气理所当然:“签了婚前协议,没有后顾之忧地投入一段婚姻,即使最坏的结果到来,也能够从容地接受,体面地结束。”
静默片刻,岑阙道:“但是离婚,只是婚姻法律关系中最坏的结果,并不是婚姻本身最坏的结果。”
江清月:“那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当然是感情破裂。”岑阙转过身来,如她一般迎着海风,“感情破裂后,无论是否离婚,最坏的结果都已经达成,相反的,如果感情已然破裂却不离婚,艰难维持的婚姻关系反而是一种坏的结果。”
江清月险些没绕出来:“你是觉得,协议无关紧要么?”
“当然不是,”岑阙否认,“婚姻本身就是一种契约,而婚前协议可以看作保障契约履行的重要合同之一。”
“看来你是把感情和婚姻分开看待的。”江清月尝试理解他的逻辑。
“也不是,”他却再次否认,“无论是否签订婚前协议,都是基于感情作出的意思表示。但每个人感情观不一样,比如我要结婚,是否签订婚前协议会看对方意愿,如果你想签,那我就签,不会因此产生猜忌和心理负担,如果不想签那也没关系。”
如果你想签,那我就签……
虽然很清楚他口中的“你”“我”只是代指“对方”“我方”,并非正在对话的她和他,江清月还是不自在起来。
他说完了,看向她。
江清月别过脸,“如果没签,以后万一离婚产生纠纷,造成损失怎么办?”
他的回答听起来着实不够理性,缺乏律师该有的风险意识。
岑阙:“不会有纠纷。”
江清月:“怎么说?”
“因为你问我本人,所以上述假设仅指我自己,”岑阙对这话题似很有耐心,也很坦诚,“于我而言,只有确切渴望对方,才会选择步入婚姻,那就会有足够的信心和耐心经营好;但如果存在意外,最终不得不走到离婚那一步,即使损失,那也是我经营失败应该承担的责任和代价。”
确切,渴望。
多热烈的词汇啊。
江清月没想到,作为一个律师,他还能有如此朴素的婚恋观,纯粹到近乎虚伪。
她忽然笑了,“岑律师,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理想主义者。”
他嘴角渐渐升起一点弧度,低头笑得含蓄矜贵,“暂时没有,但听起来还不错。”
海浪声中,他低沉的话语却很清晰,江清月看着他清亮的眼睛,意识到话题已经偏离轨道,她还没有引出邱天翼假离婚的事,当然也没有问出他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但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一点,岑阙这样一个人,格局不至于狭隘至此。
她已经有答案了。
“邱总设的局,我事先并不知情。”岑阙却忽然说道。
江清月讶然,她从头到尾都没提邱天翼的事,他有读心术么?
“事情我都听青蹊说了,”岑阙似看出了她的疑惑,“很抱歉,当时不知道你找我。”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江清月笑了笑,“这本来就不关你的事,我早就想辞职了,这下好了,拍门走的,报复效果叠满。”
说着放开栏杆,继续朝前走,让夜色掩盖一丝消极情绪。
岑阙仍是跟上她,不疾不徐地走在身侧,“之后有什么打算?”
她那天撂话要辞职,并不是完全心血来潮耍脾气,她当时已经排到律协的面试,所以是计算好的,交接工作的时间足够参加面试并等待公示,公示期结束后拿到执业证,就可以给其他律所投简历,顺利的话,应该能够无缝衔接下一份工作。
“还不知道呢,”她并不愿意说太多,“走一步看一步吧。”
岑阙:“你觉得荣信怎么样?”
江清月微愕,笑道:“岑律师不会是要给我开内推吧,老实说,我哥是不是找你帮忙了?”
“没有,”岑阙失笑,“青蹊是怎样的人你很清楚。”
她是怎样的人,他也同样清楚。没有外力介入,她才反而可能考虑荣信,他要做的,只是提醒她不要舍近求远。
“只是觉得荣信适合你,”岑阙道:“在专业方面,荣信有业内口碑最好的知识产权法团队,你有望触达喜欢的业务方向;在管理方面,荣信和天勤职级互认,你是一年级,不需要从头开始。”
江清月何尝不知道荣信好,甚至应该是最优解。
“岑律师,我还有两个问题,想冒昧问你。”她似顾左右而言他。
岑阙:“你说。”
江清月倒着走,面向他:“如果邱天翼是你的客户,你会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