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华裳被褪去时只觉难堪，回头看才发现，那是蜕变。
——@月老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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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清月从他的表情读出了困惑与委屈，深知一场“谈心”必不可免，但她其实还没想好要不要揭穿关子瑞的人设。
如果她与他只是同事，她可能片刻也忍不了，也可能忍一辈子不开口，左右他没那么重要。
但他是她的下属。
“下午还有工作，边吃边聊吧。”她还是答应了。
他们在附近找了家淮扬菜馆吃午餐。
餐厅环境安静，菜品清淡。江清月是个重口味，有些食不知味。关子瑞同样，不过他是因为心情。
最终还是江清月先开了口：“下午工作强度可能比较大，一会儿最好找个地方好好午休。”
关子瑞知道这是在催他“有话快说”，他没再犹豫，开门见山：“江律师，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闻言她眉头轻扬，有些意外是这样的开场，她微笑，“当然，极少有人对自己的同事没意见。”
言下之意——我知道，你也对我有意见。
“你不是也觉得我过分年轻，没有资格带你，对吗？”她直言不讳。
关子瑞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这才直视对面这个不仅过分年轻，还过分漂亮的女人，回答：“不是，只是不太符合我对带教律师的印象。”
“很巧，你也不符合我对实习律师的印象。”她答。
“所以这就是你随意作践我劳动成果的原因吗？”他几乎话赶话。
“什么是作践？”她嘴角的笑意褪去，神情变得严肃，“把你那些连案号都不存在的案例公然拿出来讨论那才叫作践！明白吗？”
关子瑞愣住了，从头发丝到手指头都是静止的，只眼皮不可抑制地颤动了几下：“什么叫做案号不存在？”
她轻呵：“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索引到的案例，总之，看起来若合符节，其实案号、标的、法条是各有各有的问题。”
他眉头紧锁，但不发一言。
江清月敛眉，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平静，话却直白尖锐：“把你安排给我，是秦律的决定，她认为我们都来自海川，比较亲切。你若是不忿，可以向她汇报，提出更换带教律师，反正她认为你是关山资本的太子爷，还是非常得脸的。”
关于身份的事，他本就心虚，所以十分敏感地捕捉到了江清月话里话外的暗示，急切道：“你……”话出口又顿住。
“对，”她抬眼，没有迟疑，戳穿了他：“我知道你不是。”
场面陷入长久的寂静。
他一直看着她，她也没躲，直到他腮处咬紧又松开，眼神慢慢从震惊转向空洞。
是空洞，不是怯弱或者惭愧。
江清月反而缓和了：“背景造假这件事可大可小，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混过背调的，但如果不想给职业生涯埋雷，还是趁早坦白吧。”
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许久才道：“为什么没有向秦律告发我？”
为什么？江清月也不清楚。但其实在关子瑞端起太子爷款儿的某个瞬间，她想起过赵宛妍，即使他们的情况并不算完全雷同。
“我有一个好朋友，她很要强，从来不和我们说起她的家庭，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单亲长大的，母亲在农村务农很辛苦，所以刚工作那年她就把母亲接到东州来和她一起生活。有一次我去找她，看到她母亲在小区门口垃圾桶边捡包装盒、塑料瓶，而她在一旁严厉地训斥，我当时觉得很失望，以为她虚荣心作祟，觉得她母亲给她丢人了，所以训斥……但你猜，实际上是为什么？”
关子瑞摇摇头，安静地听。
“我听到她说，‘你女儿都有工作了，是律师了，能养得起你，你把这些留给流浪汉不好吗，你把这些都捡了别人怎么办，下次碰见你，跟你抢起来怎么办’……”
江清月想起当时的情形，无可否认，她内心有小小的震动。
“把对应的资源留给更需要的人，自己才能去争取更优质的资源；相反的，如果本身并没有拥有，却告诉别人自己已经拥有，结局会怎么样呢？”
江清月顿了顿。其实在她看来，关子瑞实际的条件并不差，父亲在银行工作，母亲是医生，这起跑线不知道已经在多少人的前面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但也有可能，存在她不了解的情况，她误解了动机，就像之前误解赵宛妍一样。
所以她按兵不动。
“其实……”关子瑞终于开口：“我没有在任何简历或者文书里提过我是谁谁谁儿子这种事，只是……只是第一次实习生一起见律所主任的时候，主任和其他律师在聊关山资本相关的一个案子，刚好我听我爸提过，就插话聊了几个细节，主任就问我，你不会和关总怎么怎么，我当时……”
他没说下去，江清月接话：“你当时没否认，主任也一副了然的样子？其他在场的实习生传着传着你就成了太子爷，而你骑虎难下将计就计？”
他有些诧异她竟全都猜到了，只点了点头：“你也知道，做律师的，有后台有资源有多么重要……”
重背景重资源的情况在法律行业已经成为一种隐形规则，大规模律所表现得尤其明显，案子做得漂亮往往不如拉来案子重要。
这些她都清楚，但你得真有才行啊？
“人在解释自己的行为时会强调情境，但是评价别人只会强调本质。关子瑞，你说你骑虎难下，只是你的情境，没有人会关心……如果你不想以后同事们提起你，只记得“背景造假”这个标签……还是坦白吧。”她对此没有表达同情。
关子瑞坐在对面，神态风姿全然没了初见时的意气风发。
江清月叫了服务员过来结账，拎起公文包站了起来：“走吧，如果你想更换带教律师，就先回去吧，下午不用过来了。”
“江律师，”关子瑞也站起，叫住她：“我不是故意的。”
江清月：“嗯？”
“我不是故意向你提供错误案例的。我留学的时候和一个网友一起做了个法律ai机器人，可以快速检索案例，以前我经常用来写论文，一直没什么问题的，我不知道这次会……”
“你没去裁判文书网检查一遍吗？”她打断他的解释。“严谨是律师最基本的素养，客户只关心结果，不会听你的任何理由。”
他低声：“对不起。”
江清月转身离开。身后，他补了句：“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