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公公抖如糠筛,恨不得上去捂住陆怀江的嘴巴。
萧恒像是被定住一般,连眼睛都忘了眨一下。
良久,他忽而冷笑,而后大笑,直到笑出眼泪。
“好啊,你们满口仁义,倒是朕的不是了。你看看朕身边的这些人,哪个不在算计朕?照陆右使说,朕还不能还手了?”
萧恒朝他咆哮,“为什么?”
“因为你是皇上!”陆怀江抬眸,直直地凝着他,一字一句地道:“因为你是万民景仰、以身作则的皇上。”
话音落下,寝室又安静了良久。
最后,萧恒无力地摆了摆手,“滚,你的账朕稍后再算。”
陆怀江抿了抿唇,从寝宫退了出去。
萧恒冷哼,“这人也不行,陆家没有他的软肋,也开始不听话了。”
陈公公瑟缩着身子上前,“皇上,地上凉,您快起来吧。”
萧恒这才起身,坐回到床沿上。
“皇上,奴才给您倒杯水去。”陈公公拎着拂尘,急忙跑去外间。
萧恒像是没听到一般自言自语,“当年,朕和那些兄弟们也是明争暗斗,最后活下来的只有朕和恭亲王,如今也是报应在自己身上了。”
陈公公闻言倒茶的手都抖得不成样,茶水洒了一地。
萧恒见状也没出声责怪,只冷冷地道:“你们都在怕什么?”
似是想到什么,他冷嗤一声,“你们是在怕朕,就好似当年朕怕父皇一般。”
他嗤笑,“怪不得人人都想坐这个位置,因为他们害怕。”
“皇上,您喝茶。”陈公公将茶盏递到萧恒手里。
萧恒长长出了口气,喝了茶后躺在龙床上,凝了床帏良久,幽幽地道:“陈顺,你说朕这个皇帝当得是不是很失败?”
陈公公倒吸一口凉气。
他谄笑两声,“皇上可别这样说,您可是造福百姓的千古明君。”
听到这回话,萧恒闷闷地吹了吹胡子,“朕就不该多嘴问你。”
陈公公讪笑,“老奴就是一太监,哪里懂得这些。”
刚说完,寝殿响起呼噜声。
陈公公小心翼翼地为萧恒盖好被子,坐在床踏上抹了抹额间的冷汗,无奈摇头。
皇帝的心思,可是越来越难猜了。
第二日,陆贵妃又在宫里砸着东西。
萧祈仁刚走近,眉头不觉蹙起,“母亲为何总拿这些物件出气?”
陆贵妃闻言重重叹了口气,“你们都出去。”
少时,殿内只剩下母子二人。
“定是裴时晏,是他将真相传播出去的。”陆贵妃急声道。
“母亲慎言。”萧祈仁提醒,“是谣言。”
“对对对,是谣言是谣言。”陆贵妃说话时,声线都有些发颤。
“皇儿,”她握住萧祈仁的手,“你说你父皇会不会相信那些谣言?”
萧祈仁扶着陆贵妃坐下,“母妃莫急,皇儿已经有了计划。”
他凝着地上的碎瓷,幽幽地道:“三日后,裴时晏必死。”
陆贵妃闻言仰头看着萧祈仁,“皇儿是要对裴时晏动手了?”
“儿子不愿再等了,那裴时晏就是一个疯子,每次我们出手,他都能找到痛穴再重重还回来。”
萧祈仁握紧拳头,“好不容易等到萧祈凡死了,这到手的皇位可不能再从本王手里溜走。”
陆贵妃似是下定了决心般握住萧祈仁的手,“皇儿,这次务必一击必中,不容有失。”
只是,还未等三日后的暴雨,第二日夜里裴时晏便被皇帝叫进宫。
“裴左使,最近睡得可好?”
裴时晏拱手,“微臣睡得很好,但看皇上的起色,怕是睡得不好。”
“没想到晾了你多日,还是一如既往的牙尖嘴利。”萧恒冷哼。
裴时晏垂眸,“微臣一向不拘小节,只求问心无愧。”
萧恒闻言默了片刻,从手边丢给裴时晏一本奏折,“看看。”
裴时晏打开,竟是今日京城流传的关于二皇子萧祈仁暗杀庶人萧祈凡的流言。
裴时晏狐疑地看向萧恒,只见他闲闲地批起奏折,不紧不慢地道:“你去查一查。”
“皇上,”裴时晏拧了拧眉,“上次您让微臣查太子的事……”
“那是他咎由自取。”萧恒抬眸,“就算他当上皇帝,也撑不过五年。”
裴时晏闻言直接怔住,他不知道为何萧恒会突然间变了性子。
他顿了顿,“那这位二皇子要如何查?”
萧恒闻言啧了一声,“要怎么查还需要朕教你?”
裴时晏抿了抿唇,“微臣明白。”
萧恒沉沉地看了他一眼,将一个小药瓶放到桌上,“时间也差不多了,你把解药拿回去。”
“是。”裴时晏躬着身子将解药拿了出来,默默地退了出去。
陈公公见人走远,长长地吐了口气。
他还以为今日皇帝是要发落裴左使,如此甚好,甚好。
萧恒回眸,一个眼刀甩了过去,陈公公的嘴角蓦地僵在脸上。
又过了两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又一只羽箭插在万年冢的廊柱上。
南风将那信纸交给裴时晏。
细细的纸张被铺开,“兴运茶楼”四字跃然纸上。
裴时晏回屋更衣,沈清梦揉了揉睡眼,“夫君,你要进宫吗?”
“你再睡会,我有事要出门一趟。”裴时晏回答得模棱两可。
沈清梦以为他要进宫,也没有多问,一翻身,又继续睡觉。
待到日上三竿,沈清梦领着南风和紫苏出门了,因为今天是她和陆怀江约定对接店铺事宜的日子。
时隔多日出门,沈清梦注意到街边的乞丐少了许多,想来如恭亲王府的萧祈星所说,岑家已经将霸占的良田归还给了百姓。
萧祈凡死后,萧祈仁会在何时上位呢?
沈清梦放下车帷,在马车里闭目养神,谁来做这个皇帝,好似都和自己无关了。
约莫三炷香后,沈清梦的马车停在名为“兴运茶楼”的门前。
她被掌柜引入其中一个雅间,只见陆怀江单手支颐,正靠在桌上看着账本,好似已经等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