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的钝响,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用这种原始自虐的方式,来发泄心中那份无处安放的痛苦。
半个小时后。
产房的门,终于再次打开。
一名护士抱着两个用襁褓裹得好好的婴儿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喜悦:“恭喜商先生,母子平安!是一对漂亮的龙凤胎!”
商执聿撞墙的动作猛然停住,转过身,双目赤红。
医生也跟着走了出来,正想说些恭喜的话,却在看到商执聿额头上一片通红甚至有些破皮的惨状时,诧异地问:“商先生,您这是……怎么了?”
然而,商执聿的目光,却完全没有落在那对被众人期待已久的新生儿身上。
他甚至没有看清他们是男是女。
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医生和护士,径直冲进了产房。
浓郁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陆恩仪躺在病床上,浑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被汗水浸透,头发凌乱地贴在苍白毫无血色的脸颊上。
她双眼紧闭,意识已经半昏迷,整个人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
那一瞬间,这个在商场上杀伐果决,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男人,终于是再也没能忍住。
哇的一声。
哭了出来。
商执聿压抑不住哭声从门缝里隐约传来时,等候在走廊上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俞清禾眼圈一红,又是心疼又是欣慰,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儿子,终究是有了软肋,也学会了心疼人。
陆景轩则仰着小脸,不解地看着奶奶,似乎不明白无所不能的爸爸为什么会哭。
唯有祝贺楠,在最初的错愕之后,眼中闪过唯恐天下不乱的坏笑。
迅速掏出手机,对准产房门的方向,精准地按下录制键。
“祝贺楠你干什么呢!”顾芮在一旁伸手就去打他,“三哥都这样了,你怎么还这么损!”
祝贺楠灵巧地躲开,将手机宝贝似的揣回兜里,理直气壮地说:“这你就不懂了。这可是历史性的时刻,是三哥从神坛跌落凡间的铁证!以后他再敢欺负我,我就把这个放出来,让他颜面扫地。我这是在保存尚方宝剑。”
顾芮白了他一眼,懒得再跟他争辩,目光转向那两个被护士抱在怀里,粉雕玉琢般的小家伙。
这俩小东西真可爱。
当陆恩仪再次恢复意识时,窗外已是墨色四合,病房内只留了盏色调温柔的壁灯,将一切都笼罩在昏黄而静谧的光晕里。
身体像是被重组过一般,带着酸软的疲惫,但腹部那持续了许久的坠痛感已经消失。
她缓缓转动眼珠,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守在床边的商执聿。
他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就那么静静地坐在床沿的椅子上,背脊挺得笔直。
他的额头……好像还有些红肿?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动静,男人的身体猛地一震,熬得通红的眼睛瞬间聚焦,紧紧地锁定了她。
“你醒了?”
不等陆恩仪回答,商执聿已经俯下身,双手撑在床沿,深深地看着她,然后,近乎忏悔的将他心中演练了无数遍的话说了出来。
“对不起。”
“陆恩仪,失忆的事情……是我骗了你。”
陆恩仪的眼神微微一凝,静静地听着。
商执聿的目光中充满自责,他不敢去看她的反应,强迫自己将一切和盘托出:“那个时候,我跟沈意配合,她给我的所谓失忆药,其实只是强效镇定剂和维生素的混合物,根本没有在我的身体里生效。我从头到尾都是清醒的。”
“我一边利用失忆这个借口,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你的照顾,一边又在暗中和沈意联络,搜集安家的罪证,布下天罗地网,准备将他们一网打尽。我承认,我这么做,既是为了复仇,更是……更是在博取你的同情,用这种卑劣的手段,让你和轩轩留下来。”
“是我该死,利用了你。等你身体好了,你想怎么报复我都行,打我骂我,或者……让我净身出户,我都绝无怨言。”
他以为,自己说完这番话,会迎来陆恩仪滔天的怒火。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准备开启新一轮漫长无期的追妻火葬场。
然而,预想中的狂风暴雨并没有到来。
许久,带着凉意的手,轻轻抬起,温柔地抚上了他的眼角。
商执聿浑身僵住。
只听陆恩仪异常平静的问道:“商执聿,你眼睛怎么这么红?哭了?”
男人高大的身躯猛然一僵,仿佛被人当场抓住了最窘迫的秘密。
他刚刚才在忏悔中剖开了自己所有的算计不堪,准备迎接一场迟来的审判,却没想到,她醒来后的第一句,竟是如此。
商执聿下意识地将脸更深地埋进她微凉的掌心,试图用她的柔软来遮掩自己的狼狈。
掌心传来的,是他滚烫的脸颊和未干的湿意。
“不是。”他闷闷地否认,声音含混不清,“我这么大个男人,怎么可能会哭。”
这句辩解苍白得连他自己都不信。
那个在产房外用头撞墙,在产房内抱着她痛哭失声的男人,此刻所有的骄傲体面,都只剩下这最后一点可笑的嘴硬。
陆恩仪没有拆穿他,只是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他发红的眼角,像是在安抚一只故作凶狠的大型犬。
商执聿在她掌心蹭了蹭,终于缓缓抬起头。
他不敢与她对视太久,目光落在她略显苍白的唇上,声音依旧沙哑。
“不过……我刚刚看着你那么辛苦的样子,我……”
“以后,我们不要再有孩子了。有轩轩,还有这两个,够了。我再也不能看你受这种罪。”
陆恩仪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虚弱的声线里却带着被宠溺的嗔意:“那你倒是想得美。”
这句似贬实褒的话,让商执聿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他还没来得及细品其中的意味,就听见她话锋一转,回归到了一个母亲最关心的问题。
“孩子呢?我看看他们。”
“啊……对,孩子!”
商执聿如梦初醒。
他光顾着守着她,竟把那两个小家伙给忘了。
他连忙直起身,有些笨拙地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请把孩子抱进来,我太太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