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钟的余韵还在幽冥回荡。
那象征着新纪元开启的钟声尚未完全平息,忘川河倒悬天际的水波仍保持着完美的镜面。
地藏菩萨刚刚放下轮回印,感受着阴阳初定后的宁静。
无数魂灵沐浴在温和的轮回井光中,准备迎接新生。
然而,永恒从不是静止。
“咔嚓——”
一声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像冰层在春日第一缕阳光下的呻吟,突兀地刺穿了祥和。
地藏猛然抬头。
声音源自忘川河倒悬形成的“天穹”。
那面映照着万千世界的完美水镜,此刻正中裂开一道黑痕。
不是普通的裂纹,那是规则层面的崩坏,是“存在”本身被撕开的伤口。
紧接着,是万鬼同悲的尖啸。
刚刚平静的黄泉水剧烈沸腾,不是冒泡,而是整条河流像垂死巨兽般抽搐。
奈何桥剧烈摇晃,桥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刚刚稳定的桥体,从中段开始,寸寸断裂!
碎石不是落下,而是向上飞溅,坠入那片开始崩塌的倒悬天穹。
“稳住轮回井!”
地藏声如雷霆,带着一丝未能完全掩饰的惊怒。
他抬手,刚刚与混沌钟共鸣过的轮回印再度亮起,试图定住这突如其来的崩坏。
晚了。
轮回井散发出的温和光芒,像被无形的手掐住,骤然黯淡。
井口附近准备往生的魂灵,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扭曲,发出无声的哀嚎,仿佛要被从“存在”的层面上直接抹去。
“星…星穹……塌了!”
一个鬼差指着天空,声音凄厉。
所有“人”抬头。
倒悬的忘川天穹之后,那原本是幽冥边界虚无之处,此刻仿佛琉璃般碎裂、剥落。
碎片后面,不是黑暗,是更加深邃、更加恐怖的……虚无。
没有光,没有暗,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纯粹的“无”。
那片虚无正贪婪地吞噬着碎裂的幽冥规则,如同饥渴的兽。
这不是攻击,这是消亡。是支撑世界的根基在塌陷。
地藏感受到自身磅礴的菩萨道力,在那片蔓延的虚无面前,竟如泥牛入海,迅速消散。
轮回印的光芒被压缩回方寸之间,只能勉强护住自身和身旁少数区域。
他眼睁睁看着远处,秦广王刚凝聚的神力护罩如同泡沫般破灭,一位判官连同他手中的生死簿分支,无声无息地消融在扩大的虚无里,连一丝尘埃都未曾留下。
绝望。
冰冷的,彻骨的绝望,比归墟主的终末宣言更甚。
终末至少还是一个“过程”,而这虚无,是连“过程”都否定的彻底终结。
“完了……”
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在所有幸存者心中升起。
无论是十殿阎罗,还是亿万游魂,都僵立在原地,望着那片吞噬一切的虚无,失去了所有反抗的意志。
连创造都在崩塌,坚守还有什么意义?
地藏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虚弱,不是力量耗尽,而是信念的动摇。
刚刚印证永恒的喜悦还未散去,就被现实无情碾碎。
他看向手中光芒微弱的轮回印,印底“轮回”二字忽明忽暗,仿佛风中残烛。
就在整个幽冥的毁灭进入倒计时,连地藏都几乎要放弃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却无比清晰的嗡鸣,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地藏身体的最深处响起。
不是菩萨道力,不是轮回权柄,那是一股更加古老、更加尊贵、带着统御周天、执掌经纬意味的本源力量,被外界这极致的毁灭与绝望所引动,苏醒了。
地藏下意识地内视。
在他道基的核心,一点紫金色的光芒骤然亮起。
初时如豆,旋即膨胀,如同超新星爆发!
光芒中,一枚复杂到极致的紫金色神纹凝聚,形如华盖,尊贵无极,带着君临星海的无上威严。
紫微帝星本源!
这缕得自上古星域遗迹,一直沉寂在他体内,连他都几乎遗忘的星辰至尊之力,在此刻,幽冥崩坏、万法归墟的绝境下,轰然爆发!
“轰——!”
一道粗大无比的紫金色光柱,混含着点点星辉,毫无征兆地从地藏天灵盖冲天而起!
光柱无视了正在崩塌的规则,直接贯穿了倒悬的忘川,击穿了那片蔓延的虚无,在无尽苍茫的幽冥尽头,硬生生撑开了一片新的天穹!
光柱尽头,一颗巨大无比的紫微帝星虚影缓缓凝聚、显化。
星辰照耀,紫气东来三万里!
威严、堂皇、浩大、神圣的光辉洒落,如同帝君巡天,目光所及,万法皆定。
那正在崩塌的幽冥规则,在这帝星光辉的照耀下,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抚平,碎裂的速度骤然减缓。
蔓延的虚无像是遇到了克星,被紫金光辉逼退,停滞不前。
忘川河水的沸腾平息了。
奈何桥停止了断裂。
轮回井的光芒虽然依旧微弱,却稳定了下来。
亿万游魂茫然地抬头,看着那颗取代了破碎天穹的紫微帝星虚影,感受着那温暖、威严、带来秩序与希望的光辉。
它们呆滞的脸上,重新焕发出光彩,一种源自本能的敬畏和臣服感油然而生。
“噗通。”
一个鬼卒率先跪下,朝着地藏,朝着那颗帝星虚影。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如同潮水般蔓延。
幸存的鬼差、判官、乃至十殿阎罗,都神情复杂,带着劫后余生的震撼,向着那紫金光辉的源头——地藏菩萨,躬身行礼。
秦广王看着周身重新稳定下来的神力,又看向光柱中衣袍猎猎、宝相庄严的地藏,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他原以为地藏只是凭借混沌钟和轮回印取巧,此刻才明白,这位菩萨体内,竟藏着如此恐怖的至尊星辰之力!
地藏自己,也处于巨大的震动之中。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体内那缕紫微本源正在与外界显化的帝星虚影共鸣,无数关于星辰、关于秩序、关于统御的玄奥感悟涌入心头。
这股力量,迥异于佛门的慈悲渡化,也不同于幽冥的阴司权柄,它更加霸道,更加直接,是以绝对秩序,镇压一切混乱的帝王之道!
他缓缓抬起手,感受着指尖流淌的紫微星力,那力量温暖而强大,带着重塑乾坤的潜力。
然而,他的目光扫过下方跪伏的万鬼,看向远处依旧存在的虚无边缘,以及更远方那些在星辉照耀下暂时蛰伏,却依旧散发着不祥与贪婪气息的幽冥各方势力……
希望初现,但危机,远未结束。
帝星出世,福兮?祸兮?
地藏立于紫金光柱之中,双眸深处,星河流转。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脚下的路,已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