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吟心中挂念山中的素月,怕她独自害怕,只得决定先回去,明日再来探看。
返程前,她顺路去了柳府,想看看柳夫人与新生儿的情况。
然而,潜入院落,她看到的却是令她心头一紧的一幕。
柳娇娇正对着摇篮里嚎啕大哭的婴儿厉声斥责:“哭!就知道哭!你不知道母亲为了生你,差点连命都没了吗?!你能不能懂事一点,别再折磨母亲了!”
“她的脸庞因愤怒和一种复杂的情绪而微微扭曲。在她看来,这个弟弟非但不是希望,反而是来索命、来折磨母亲的讨债鬼!她绝不能让他得逞!
她不会给这个讨债鬼机会的。
暗处的凤吟,看着柳娇娇那近乎狰狞的表情,一时默然。
她原本以为,这孩子的降生能化解柳家的困局,却没想到,竟激化了如此深的怨怼。
此刻,她甚至对自己当初的决定产生了一丝怀疑。
然而,未等她理清思绪,更骇人的一幕发生了。
婴儿啼哭逼得近乎失控的柳娇娇,竟猛地抓起一个软枕,朝着那哭闹的小脸捂去!
“!!”
凤吟瞳孔猛缩,几乎是下意识地,一道微不可察的灵力弹出,击倒了旁边架子上的一个花瓶。
“哐当——!”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响,在房间里骤然炸开!
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如同当头棒喝,瞬间惊醒了被怨愤冲昏头脑的柳娇娇,也成功引来了门外守候的丫鬟婆子。
柳娇娇手一抖,软枕掉落在地。
她怔怔地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又看向摇篮中哭得小脸通红的弟弟,一股后怕混杂着巨大的罪恶感猛地涌上心头,让她瞬间脸色惨白,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小姐!小姐!万万不可啊!”
“使不得啊,小姐!”
几声凄厉的惊呼划破了房间的凝滞。
为首的嬷嬷一个箭步冲上前,几乎是抢夺般从柳娇娇手中夺过那个软枕。
随即像护着世间最脆弱的珍宝一样,将襁褓紧紧搂在怀里,力道大得指节根根泛白,微微颤抖。
或许是那骤然的动作惊扰,或许是迟来的恐惧终于降临。
襁褓中的婴孩小脸由骇人的紫胀转为通红,发出了一声细弱游丝、却足以撕裂人心的啼哭。
“呜哇……”
这一声微弱的哭泣,像一把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了柳娇娇被恐惧和绝望蒙蔽的神智。
她浑身剧烈地一颤,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双膝一软,“咚”的一声重重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那声响,沉闷得如同她心坠深渊的回音。
“我……我刚才……想做什么……”
她喃喃自语,声音破碎得不成调子,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方才那魔怔的一幕,如同最恐怖的鬼魅幻影,在她眼前疯狂闪回。
母亲那张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
产床里浓郁得令人作呕、久久不散的血腥气;还有下人们那些窃窃私语,如同毒蛇般钻入她的耳朵:“夫人怕是……唉,这孩儿来得不是时候,怕是克母啊……”
所有的恐惧、无助、以及对可能失去母亲的巨大绝望,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将她死死缠住,让她窒息。
在那一瞬间,一个荒谬而邪恶的念头疯狂滋生:只要这个“祸根”消失了,母亲是不是就能回来了?
可现在,听着弟弟那微弱却无比真实的哭声,看着他小小的、依稀与母亲有着相似轮廓的眉眼,无边的悔恨如同滔天巨浪,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将她彻底淹没。
“呜……啊啊啊……”
柳娇娇终于彻底崩溃。
她用手死死捂住脸,失声痛哭。
那哭声里,不再仅仅是后怕,更多的是对自己方才那瞬间升起的、可怕恶念的惊骇与自我憎恶!
泪水决堤般从指缝汹涌而出,滚烫得仿佛能灼伤她的皮肤。
她蜷缩起身子,像一只被逼到绝境、受了致命伤的小兽,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哭出来。
“嬷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她哽咽着,语无伦次,紧紧抓住嬷嬷的衣角,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娘亲……娘亲她用命换来的弟弟……我差点……我差点就亲手……”
嬷嬷早已红了眼圈,她先将怀中已然被哄睡、呼吸变得平稳绵长的婴孩,万分小心地放回摇车之中,仿佛在安置一件稀世瓷器。
然后,她才转过身,用那双布满老茧却无比温暖粗糙的手,将地上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柳娇娇,轻轻地带着坚定地揽入自己怀中。
“小姐,老奴知道,都知道……”
嬷嬷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沉稳力量,温柔的劝说着。
“您只是太害怕了,怕得失去了方寸。可您要记住,从今往后,您不仅是夫人的女儿,您还是小公子的姐姐!他是您在这世上最亲的血脉,是您未来的倚仗,更是夫人拼了性命也要留下的、生命的延续啊!”
柳娇娇猛地抬起泪痕斑驳、狼狈不堪的脸,目光越过嬷嬷,直直地望向摇车中那张纯净无邪的睡颜。
那一刻,心底某个柔软的部分在无尽的悔恨中被狠狠碾碎,随即,一种更为坚硬、更为冰冷的东西悄然凝聚、生根。
恐惧并未消失,但它被一种更为强大的情感覆盖、压制了下去。
那是责任,是誓死不休的守护,是身为长姐,与生俱来的力量以及不容她再有半分退缩的担当!
与此同时,隐在暗处的凤吟,眉头紧紧锁起,心中疑窦丛生。
“不对啊……”
她低声自语,“柳夫人的身体明明已被我调理得当,脉象平稳,怎会突然昏迷不醒,气息微弱至此?”
这不合常理。她必须亲自去看看。
凤吟身形如烟,她悄无声息地潜入柳夫人的卧房。
床榻之上,柳夫人面如金纸,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俨然一副病入膏肓之态。
凤吟心中一沉,立刻上前,三指搭上柳夫人的腕脉。
片刻之后,她眼中猛地迸射出一道寒光!
“好家伙!”她几乎要冷笑出声,“竟然是中毒!”
是谁?竟敢在她凤吟救治过的人身上下手?!
恰在此时,一名丫鬟端着刚熬好的汤药,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这药里,竟掺了曼陀罗?!
她目光如炬,瞬间锁定那名端着“要人命”的丫鬟。
不等对方反应,一道微不可察的灵力已打入丫鬟体内。
丫鬟眼神瞬间变得迷茫涣散,动作也迟缓起来,如同梦游。
“说!是谁指使你给柳夫人下毒?”凤吟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下……毒?”丫鬟眼神空洞,茫然回应,“奴婢没有下毒……”
“那这碗药里的曼陀罗从何而来?”凤吟厉声追问。
“奴婢……不知……”
凤吟眉头紧蹙。她的真言咒绝不会出错。
不是这丫鬟主动下的手,那问题必然出在药材或者开方的人身上!
“给你家夫人开方子的御医,叫什么名字?”
丫鬟双目无神,吐词却异常清晰:“是……是陆良,陆大人。”
陆良?
凤吟眼中寒光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