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当初,舅舅不把你带回来,你就在道观里无忧无虑的一生,也许现在你的,正开开心心的睡觉,想着明日香客带来的是什么好吃的。”
“如果舅舅没有私心,你现在一定过的很好!”
“老道也许还在,你们两个相依为命在道观里好好的活着。”
杨璇在月光下呢喃着,后悔着自己当初的私心。
忽然,一片飘来的乌云如贪婪的巨口,一口吞噬了明月。
世界瞬间陷入沉郁的黑暗。
不等人们适应,一阵邪异的、方向不定的旋风便卷过甲板,吹得人衣袂狂舞。
夜色如墨,海天之间的唯一一轮孤月,也消失不见了。
等到所有的黑云彻底的遮挡住了月光。
终于有老人发现不对了。
“不好!要变天了!”老船工的惊呼声撕裂了夜空。
但已经太晚了。
几乎是同时,天际传来沉闷的轰响,那不是雷声,而是巨浪奔腾的咆哮。
一黑压压的黑色水墙,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凭空立起,朝着他们扑面而来!
船身猛地向左倾斜,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船工在不断的拉扯着帆,想要稳定方向,可是却丝毫不起作用。
船身晃荡的厉害,杨璇脚下失衡,险些被甩出船外,幸而他武功不弱,沉腰立马,死死抓住了舷墙。
“老爷!”
一声焦急的嘶吼穿透风雨。
是清风!
清风踉跄着,努力朝着自家主子走去。
脸上不知是海水还是汗水,他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过来,一把将一根缆绳缠在杨璇腰间,另一头死死系在船柱上。
“抓紧了!千万别放手!”
而此刻,甲板已是人间地狱。
桅杆在狂风中发出垂死的呻吟,船帆被撕成碎片。
又一个巨浪砸下,冰冷的海水灌入船舱,船上的人们的哭喊、祈祷与风暴的怒吼混成一曲死亡的乐章。
就在这时,那根最高的主桅杆,最终没能承受住狂风的压榨,在发出一声刺耳的断裂声后,带着千斤之力,朝着正努力固定身体的清风当头砸下!
阴影笼罩了十七,他正全力护着自家主子,根本无从闪避。
杨璇的瞳孔骤然收缩。
以他的武功和反应,此刻他若向旁侧全力闪避,完全有机会躲开桅杆的覆盖范围。
可是他看着拼命抓着绳子的清风,又望了望摇摇欲坠的桅杆。
但在那一刹那,他眼中看到的,不是夺命的巨木,而是清风这十来年舍生忘死的追随。
是姐姐那张那苍白却带笑的脸,问他,“女儿呢?”。
一种深沉的疲惫与某种解脱般的决绝,涌上他的心头。
这些年他背负了太多太多的东西,这些人随着他东奔西跑,拼了命的护着他。
哪怕是现在。
清风依然没有闪躲的动作,手中拽着的绳索,将他的手都勒出了血渍。
电光火石之间,杨璇非但没有躲,反而猛地一个用尽全力,死命的瞪了一下脚下的船檐。
杨璇飞身而起,一把推开还奋力拉着绳子的清风。
清风被推得向后踉跄摔去,脱离了桅杆的核心打击区。
而杨璇,则因这一推的反作用力,身形一滞。
就是这一滞,决定了结局。
沉重的桅杆带着无数绳索和帆布,如同倒塌的擎天柱,轰然压下。
杨璇只来得及运转内力于后背,试图硬抗。
“咔嚓!”
一声闷响,那是内力护体被巨力强行破开的声音,紧接着是骨骼碎裂的轻响。
杨璇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被重重地拍在甲板上,眼前瞬间一黑,唯有那枚紧紧攥在手中的镯子,浸染了温热的血色。
风雨声中,传来十七撕心裂肺的痛呼:“老爷——!”
杨璇的意识在迅速抽离,身体的剧痛反而变得模糊。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他仿佛又看到了那轮海上明月,清辉之下,小凤吟正笑着向他招手。
轻声的唤他‘舅舅’。
海上的狂风依旧在咆哮,仿佛要吞噬世间一切悲欢。
此时其他护卫也在清风的悲痛呼喊声,踉跄着快速赶来。
风雨似乎都在这一刻凝滞。
映入他们眼帘的,是此生都无法忘却的景象。
他们那位如山岳般可靠的将军,此刻正了无生气地躺在清风怀中,脸色苍白如纸,唇角不断溢出的鲜血,在清冷的月光与摇曳的灯火下,红得惊心动魄。
清风的一双手颤抖得不成样子,徒劳地悬在半空,想要捂住那不断涌出鲜血的嘴,又怕加重将军的伤势。
那滚烫的、象征着生命正在流逝的液体,从他粗粝的指缝间不断溢出,怎么止也止不住。
“老爷,您醒醒啊!”他的声音已然变调,带着哭腔。“属下这条命卑贱,死不足惜!您为何……为何要替属下挡这一下啊!”
下一刻,他猛地想起什么,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俯在主子耳边嘶声低唤:“小姐!小姐还深陷囹圄,等着您去救她呢!将军,您不能睡,不能睡啊!”
他抬起头,赤红的双目如濒死的野兽,对着那些僵立当场的护卫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
“都愣着干什么!快过来!救将军——!”
不知何时,狂风已散,海浪已退。
船上的人,无一不庆幸,上天慈悲,他们终于捡回了一命。
而甲板上的几人,脸色尤为沉重。
清风抓着十九的手,语气急切。
“老爷怎么样?”
“你倒是说话啊?”
十九感觉手腕被抓的生疼,可是他却丝毫没有反应,只是探在主子手腕上的力度又加重了几分。
沉重的空气,压得几人喘不过气来。
他们目光都紧紧得盯着十九,生怕漏掉什么重要的消息。
直到十九双眼无神的地放开了杨璇的手腕,不受控制的跌坐在地。
“怎么可能?”
“不可能!”
下一刻,十九甩开清风抓住的手腕,再次拿起自家主子的手腕。
这一刻,他几乎把毕生所学,都用在了这次诊脉上。
可是那流逝的脉搏,无一不在提醒着他,主子要死了。
“不可能!”
“怎么会呢?”
十九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