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柳氏在冷宫里熬上几年，说不定还有复起之日，自己今日留有余地，来日也好相见。
她全然不知，自己庆幸的，已是一道迟来的催命符。
“御书房重地，何人喧哗？！”总管太监福清尖细的呵斥声在院门外响起。
一名连滚带爬冲进来的侍卫，面无人色地跪倒在福清脚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福、福公公……不、不好了！牢里……贤、贤贵妃娘娘……她……她殁了！”
福清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眼前猛地一黑。
他再顾不得仪态，提着袍角，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回御书房，在门口与那刚站起身、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笑容的嬷嬷狠狠撞了一下。
福清回头，那眼神阴鸷得几乎要剜下她一块肉来。
嬷嬷被这眼神钉在原地，心头刚升起的不安，下一秒就被殿内传来的声音彻底碾碎。
“陛下！陛下——！”
福清扑跪在冰冷的青玉砖上，以头触地，声音凄惶尖锐，划破了夜的宁静，“贤贵妃……不，柳美人……她……她殁了！”
龙案后，凤萧批阅奏章的手猛地一顿。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看向台下抖如筛糠的福清，眸中先是掠过一丝茫然，随即像是终于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瞳孔骤然收缩。
“你……”
凤萧站起身，龙袍因急促的动作带翻了案上的茶盏，碎裂声刺耳惊心。
他抬手指着福清，那根象征着至高权柄的手指，此刻却在半空中难以自控地颤抖，“你……刚才说什么？给朕……再说一遍！”
福清整个人几乎匍匐在地，带着哭腔喊道：“陛下！柳美人……她在牢里……没了！”
“放肆！！！”
一声雷霆般的怒吼猛然炸响，蕴含着滔天的震怒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惶。
凤萧几步抢下丹陛，竟一把揪住福清的衣领将他生生提起，赤红着双眼，死死盯着他，一字一句从齿缝里迸出
殿门外，那嬷嬷听得真真切切。
她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瘫倒在地，身下瞬间漫开一片温热的腥臊。
完了。
不是柳氏完了，是她完了，她全家……都完了！
当那道明黄色的、携着无边怒火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时，她如同濒死的爬虫，手脚并用地向前蠕动，涕泪横流地想要求饶。
凤萧的目光如同冰锥，狠狠钉在她身上。
他抬起脚，用尽全身力气，带着所有计划被打乱的暴怒，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复杂的痛悔，狠狠踹在她的心窝！
“狗奴才！！！”皇帝的咆哮声响彻宫廷，“你是怎么给朕审的？！！”
“好好一个人——怎么会就这么没了？！！”
“你告诉朕——”
凤萧的声音像是从九幽地狱挤出来，每个字都裹着冰碴，带着能将人凌迟的杀气，“你们这群狗奴才，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帝王之怒，伏尸百万。整个御书房前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那嬷嬷早已魂飞魄散，只能凭借求生本能，涕泪横流地以头抢地，额头瞬间一片血肉模糊。
“陛下！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她的哭嚎尖锐而凄厉，“奴婢……奴婢只是依规矩稍稍吓唬了柳美人一下，真的……真的没敢做任何过分的事啊陛下！求陛下明鉴！求陛下开恩呐！”
“没做过分的事？”
凤萧怒极反笑，那笑声森冷，如同夜枭啼鸣，让人毛骨悚然。
他一步步走下台阶，龙靴踩在青玉砖上发出的声响，如同丧钟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柳美人是什么身子骨，朕会不清楚？一阵风都能吹倒的人，经得起你们‘稍稍吓唬’？！”
他猛地暴喝，声如雷霆。
“来人！给朕彻查！翻遍整个宫禁，朕也要知道，你们这些胆大包天的奴才，究竟是怎么把好好一个人，给朕‘吓唬’没了的！”
此刻的凤萧，脑海中早已没有了什么朝廷平衡，什么政治算计。
充斥在他眼前的，是那个陪伴了他十几年，总是带着温柔笑意，小心翼翼揣摩他心思的女人，讨好着她的女人。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
福清浑身一颤，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尖声吩咐手下心腹：“快去！验尸！查问所有经手之人，一个不许放过！”
半个时辰，如同在油锅中煎熬。
当查探的人回来时，他们带回的，不仅仅是一个结果。
两名侍卫抬着一副担架，上面盖着一层粗糙的白布
然而，那白布早已被大片大片暗红近黑的血迹浸透、濡湿，勾勒出下方僵硬扭曲的人形轮廓。
浓重的血腥气，即便隔着数步之遥，也霸道地钻入每个人的鼻腔。
无需揭开，所有人都已明白，白布之下的人，在断气前究竟遭受了何等惨无人道的折磨。
凤萧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死死盯着那抹刺目的红。
他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着，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目眦欲裂，整个人都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与此同时，瑶光殿内。
“娘娘，小草求见。”
贴身宫女初月快步走入内室，压低声音禀报，“她说……柳玉春已按您的意思‘解决’了，如今走投无路，特来乞求娘娘庇护。”
软榻上，正慵懒把玩着一支玉簪的德妃虞洛瑶动作猛地一顿。
“真死了？”
她霍然坐直身体，凤眸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初月重重地点了点头，语气肯定：“千真万确！尸首都已被人抬去御前了。”
虞洛瑶缓缓靠回软垫，指尖的玉簪冰凉。
“竟然……真的死了。”
她低声自语，一抹几不可查的惊悸掠过心头，随即被更汹涌的快意取代，“秦婉凝那个头……倒是我小瞧了她的狠辣。”
“谁说不是呢？”
初月附和道，脸上带着后怕与庆幸，“得亏是死了。娘娘您看陛下的旨意，分明还念着旧情，若真让她进了冷宫，怕是后患无穷。”
“旧情？”虞洛瑶嘴角勾起一抹极冷的嘲讽，“陛下心中，江山永在第一位。”
不过，这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