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天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连空气都黏稠得令人窒息。
宫墙内的湿气无声蔓延，裹在身上的宫装早已被汗水浸透，黏腻地贴着肌肤，每走一步都带来令人烦躁的不适。
御书房外，德妃虞洛瑶静立等候。
她特意选了初见时的白衣，发间只簪着那支定情的白玉簪，素净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身后的侍女小心翼翼地捧着食盒，里面装着皇上曾经最爱的点心。
“娘娘，陛下正在批阅奏折……”福清公公躬身回话，语气恭敬却疏离。
虞洛瑶微微颔首，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她太了解那个男人了，越是这般推拒，越是说明他心中还有旧情。
这最后的情分，便是她今日唯一的筹码。
御书房内，凤萧烦躁地掷下朱笔。
“她还在外面？”
“回陛下，德妃娘娘已经候了一个时辰了。”福清低声回话。
凤萧揉着发痛的额角，眼前浮现出二十年前的梵音寺。
那时他满身血污，是她不顾世俗眼光将他救起。
那一袭白衣，曾是他黑暗岁月里唯一的光。
“让她进来。”终究是心软了。
虞洛瑶踏入御书房的刹那，眼眶立即泛起恰到好处的红晕。
她盈盈下拜，声音带着几分颤抖：“臣妾给陛下请安。”
凤萧看着跪伏在地的身影，白衣胜雪，恍如昨日。可一想到她生养的那对儿女，心又硬了几分。
“起来吧。”语气淡漠，听不出情绪。
虞洛瑶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起身，每一步都走得柔弱无力。
没有了之前东施效颦的那副模样。
她亲自打开食盒，端出那碗精心熬制的冰糖燕窝粥。
“陛下操劳一日，用些粥暖暖胃吧。”她将粥碗轻轻推前，指尖在碗沿停留的瞬间微微发颤。
福清上前接过，试毒太监熟练地尝了一口。
等待的片刻，虞洛瑶垂眸掩去眼底的冷嘲。
从前他从不试毒，如今倒是防备得紧。
“陛下尝尝，可还是从前的味道？”
她抬眸时，眼中已盛满星光，那样专注的凝视，仿佛眼前人仍是她的全世界。
凤萧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莲子软糯，燕窝清甜，确实是记忆中的味道。
可他比谁都清楚，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从来都不是表面这般简单。
“爱妃有心了。”他又用了两口，将碗放下。
虞洛瑶的眼泪恰在此时滑落：“臣妾知道骄阳犯下大错，不敢求情。只是……
只是思念陛下得紧……”她跪倒在地，肩头轻颤，每一个动作都经过精心设计。
凤萧终究上前扶起她。
就在他触碰到她的瞬间，虞洛瑶的唇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成了。
她太了解这个男人了。
念旧、多疑，却又最吃柔弱可怜这一套。
今日这出戏，她排练了太久。
从衣着的选择到泪水的时机，从粥的甜度到跪姿的角度，无一不是精心算计。
“陛下……”
她依偎在他怀中，声音哽咽，“臣妾日日都在佛前祈求，愿陛下龙体安康。只要陛下安好，臣妾便是永远不见天日也心甘情愿。”
凤萧轻拍她的后背，语气终于软了下来：“朕知道你的心意。”
虞洛瑶在他看不见的角度，眼底寒光乍现。
她当然知道该怎么说话，怎么示弱，怎么让这个男人想起旧情，又怎么让他忘记那两个不争气的孩子带给他的耻辱。
凤萧垂眸，看着有些消瘦的虞洛瑶，便也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的冷落让她吃够了苦。
这就是他要的结果。
他的宠爱，给你的才算是宠爱，不给你的，你什么都不是。
望着这女人眼角的皱纹，他不由想起当年。
他记得，当初去梵音寺的路上被追杀遇到她的时候，她就是如此打扮。
好似高高在上的九天玄女。
而自己满身血污，她却丝毫不曾嫌弃。
那时，他想的是，只要自己活下来，定要让那些人好看。
而他确实也活下来了，更这样做了。
父皇宠爱他，可是他要太子之位，父皇说太子已经有人了。
太子无措，不可说换就换。
所以他把遇刺的事情，一切都栽赃给了太子，果不其然，太子倒台，就连皇后的那些母族，都一个没有留下。
那时他是高兴的，可父皇也怀疑起了他。
正好虞洛瑶，给了他一个借口。
沉迷女色，才让父皇对他取消了怀疑。
最终把太子之位传给了他。
这一宠，就是二十多年。
甚至连她生的两个孩子，在皇宫之中，都比别的皇子皇女要受宠爱些。
可是如今.......
望着女人小心翼翼讨好他的模样，心又软了几分。
虞洛瑶感动的拿着宽大的袖袍擦了擦眼泪，语气带着喜极而泣的开心。
凤萧轻轻抱住怀中的女人，声音有着一丝心疼。
却又清楚她此时来找他的原因，能等这么久才来找他，必然是又有什么事情，或者，想要让自己收回成命。
想到这，凤萧语气温柔了几分。
“那个逆女的事情，也不能全怪你。”
“朕知道你的一片心意，可她实在太过，如果朕不严加惩罚，到时候那些御史恐怕也不会放过她。”
“如今朕先罚了，也堵住了那些御史的嘴，他们便就也罢了。”
凤萧苦口婆心的劝解。
希望虞洛瑶能够听的进去。
谁知虞洛瑶听到这里立马退出了皇帝的怀抱，跪了下来，语气带着一丝哽咽。
“臣妾知道，臣妾此次前来，真的不是替那孩子说情的，臣妾只是因为久久没有看到您，之前您的身子又不大好，臣妾便一直担心着。”
“臣妾害怕，害怕陛下把臣妾忘了，所以深夜才前来御书房。”
女人哭着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凤萧的视线看去，手指在袖口上的龙纹摩挲了下。
虞洛瑶是有这个资本的，不论容貌还是气质，那都是一等一的好。
不然永春侯也不会为此，放弃了杀母之仇，还能送这妹妹到皇帝身边，甚至替她筹谋划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