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敢肯定,城破之日,孙传庭或许还能落个全尸,可他王宗耀,绝对会被那些疯狂的百姓和韩家军,给撕成碎片!
不行!
必须走!
立刻!马上!
王宗耀连滚带爬地从角落里冲了出来,疯了似的朝着最近的城门跑去。
然而,他刚跑到街口,就被一排手持长枪,面容冷峻的士兵给拦住了。
“站住!郡守大人有令,全城戒严,任何人不得靠近城门半步,违令者,格杀勿论!”
冰冷的声音,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王宗耀的心上。
“我……我是王员外!是你们郡守大人的座上宾!我有急事要出城!快给我让开!”
王宗耀色厉内荏地吼道。
那领头的军官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王员外?”
“我们只认军令,不认什么员外!滚回去!”
王宗耀彻底傻眼了。
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通往四座城门的所有主干道,都已经被孙传庭的亲兵给牢牢封锁!
不进不出!
这偌大的东郡城,竟然成了一座……绝望的囚笼!
“噗通”一声。
王宗耀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冰冷的石板路上,面如死灰。
他想逃,却无路可逃。
他想活,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死亡的阴影,一点一点将自己吞噬。
悔恨!
无尽的悔恨,如同潮水一般,将他的心脏彻底淹没!
他想起了当初在广平郡让郡守出兵……
他想起了自己现在又跑到孙传庭面前,添油加醋地哭诉,又煽动孙传庭出兵……
如果……如果当初没有那么贪婪,没有那么自以为是……
如果……没有招惹韩云那个魔鬼……
可惜,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如果!
王宗耀抬起头,绝望地看着天空中那轮清冷的月亮,两行悔恨的泪水,无声地滑落。
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我……当初,就不该和韩云作对啊!
……
就这样,一连数日。
东郡城,彻底变成了一座活生生的人间炼狱。
而城外,则是肉香飘飘,欢声笑语的人间天堂。
这种极致的反差,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无情地撕扯着城内所有人的神经。
韩家军的“投喂”,变得极有规律。
每天雷打不动,分早、中、晚三次。
每一次,都是数十台投石机齐齐发动,将成百上千个热气腾腾的大肉包子,跟下雨似的,精准地抛入城内各个区域。
城外的伙夫营,更是二十四小时三班倒,几百口大锅一刻不停地炖着肉,那霸道绝伦的香气,就跟长了腿似的,笼罩在东郡城的上空,经久不散。
韩云甚至还让人搬来了更多的桌椅板凳,搞起了“军民同乐”。
韩家军的士兵们,训练之余,就三五成群地坐在阵前,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时不时还对着城楼上的守军举杯遥敬,咧着嘴傻乐。
那副模样,哪像是在围城,分明是在度假!
城楼上的东郡守军,已经彻底麻了。
他们每天的任务,不再是警惕敌袭,而是……等饭。
每当城外投石机开始准备的时候,就是他们一天中最激动,也最煎熬的时刻。
“来了来了!要开始了!”
“妈的,今天的风向不对,香味都刮到西边去了!”
“你他娘的还有心情闻味儿?赶紧看准了!待会儿换防下去,第一时间冲过去抢!昨天我就慢了一步,连个包子皮都没捞着!”
一个老兵压低了声音,眼睛里冒着绿光,死死盯着城内的一个方向。
“我跟你们说,西城那个旮旯,是风水宝地!昨天连着三袋银豆子都掉那儿了!今天说什么也得去那儿守着!”
士兵们交头接耳,哪里还有半点军人的样子?
活脱脱一群等着嗟来之食的饿鬼!
他们的武器,不再是为了保家卫国,而是为了跟自己的同胞,跟城里的百姓,争抢那一口救命的吃食。
这几天,因为抢夺包子和银子而引发的斗殴、仇杀,在城内几乎时时刻刻都在上演。
孙传庭不是没想过制止。
他下令,收缴所有“天降之物”,违令者斩!
结果呢?
派出去收缴的士兵,自己先跟百姓打成了一锅粥!甚至有的小队长,直接带着自己的人,把收上来的包子和银子给私分了!
孙传庭气得当场砍了两个带头的军官!
可这非但没能震慑住众人,反而激起了更深的怨气和恐惧。
凭什么?
凭什么我们在这儿饿得前胸贴后背,你孙大人还能中气十足地砍人?
凭什么城外的韩家军吃香的喝辣的,我们连个包子都不能捡?
我们到底是在为谁守城?
这城墙,保护的到底是谁?
一个个诛心的问题,在每一个士兵和百姓的心里,疯狂滋生!
孙传庭的命令,已经出不了郡守府了。
他整个人,仿佛在几天之内,就苍老了十几岁。
原本刚毅的面容,此刻布满了憔悴和阴鸷,眼窝深陷,布满了血丝,就像一头被困在绝境,濒死的孤狼。
“大人……该用膳了……”
一个亲兵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清可见底的稀粥,连米粒都数得清。
“滚!!”
孙传庭猛地一挥手,直接将那碗粥打翻在地!
他声嘶力竭地咆哮着,可那声音,却透着一股子外强中干的虚弱。
那名亲兵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孙传庭的身子晃了晃,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
窗外,那浓郁的肉香,仿佛带着魔性,一次次钻入他的鼻腔。
“呵呵……呵呵呵……”
他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悲凉与自嘲。
他堂堂一郡之守,坐拥坚城,手握数千兵马,如今……
而他的敌人,那个被他视作反贼的韩云,却在用肉包子,把他辛苦经营的一切,砸得稀巴烂!
军心,民心……
全都没了!
这座城,已经不是他的了。
它成了一座巨大的牢笼,而他,就是那个最可悲的囚徒!
他甚至能感觉到,府邸内外,那些曾经对他忠心耿耿的亲兵们,投向他的目光,也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那眼神里,不再是敬畏。
而是……审视,是估量,是……一种看“货物”般的眼神!
孙传庭很清楚,他们在估量什么。
他们在估量,他这颗项上人头,到底值不值韩云悬赏的那“黄金万两”!
城内人心已然崩坏,攻心之计,已然收到了最好的效果!